“那你说……该如何?”沈念嘶声质问,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死死攥住江晚卿的衣袖,像抓住最后的浮木。
江晚卿将药碗轻轻放回小几上。
直起身,目光扫过沈念那张扭曲的脸,“表嫂并非什么都没有,你还有定北侯府姑娘的身份。”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姑母和姑父如今,被侯爷的怒火吓得魂不附体,宋序更是躲着不敢见人,表嫂此时若想安心静养,离开这污糟之地,回侯府小住……想必,无人敢拦,也无人能拦。”
她刻意加重了‘安心静养’四个字。
沈念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把!
离开宋府!回到定北侯府!
这是她之前绝望中唯一的念头,也是江晚卿此刻为她指明的,唯一可行的生路!
更是她复仇计划的起点!
只有回到父亲身边,她才能真正获得喘息之机,才能借助侯府的力量,谋划一切!
沈念眼中光芒闪烁,随即又浮起一丝狠戾,“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他们了!宋序……他害我至此,让我生不如死!我岂能让他好过?”
她眼中是疯狂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江晚卿看着沈念,“表嫂想报答表哥的‘深情厚谊’,晚儿自然理解。”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青瓷瓶,只有小指大小。
“表嫂心中郁结难舒,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孙太医开的安神药,似乎效果不大?”
她将那小瓶轻轻放在沈念手边的锦被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此乃宫中秘制的‘安神散’,无色无味,只需一滴,混入汤药或茶水之中,便能让人一夜无梦,烦忧尽消。”
江晚卿继续道,“当然,若是用得多了些,那也是在所难免,毕竟,表嫂如今心绪激荡,夜夜惊梦,多睡几日,也是情理之中,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沈念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青瓷瓶,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兴奋和疯狂!
哪里是什么“安神散”!
这分明是杀宋序的刀!
也能让宋序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夜无梦,多睡几日……”沈念喃喃地重复。
她伸出枯瘦的手,一把将那冰凉的小瓷瓶紧紧攥在手心!
“多谢,表妹的‘安神散’!”沈念的声音嘶哑,“我定会让该‘安神’的人,睡得长长久久!”
江晚卿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表嫂明白就好,晚儿不便久留,表嫂好生歇着,莫要再劳神了。”
她转身向外走去。
风,卷着刺骨的寒意,这个年关,宋府注定要在血雨腥风中度过了。
宋序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脸上定北侯掌掴的红肿尚未完全消退,火辣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今日的奇耻大辱。
他烦躁地踱步,眼中充满了阴鸷和怨毒。
沈念那个贱人!还有她那莽夫父亲!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少爷,少夫人请您去正房一趟。”
宋序正心烦气躁,半晌才开口,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温润,“何事?”
“奴婢不知。”
宋序依言来到正房。
屋内一反常态地昏暗,并未点起往日明亮的灯火。
他压下翻腾的怒气,沉了沉嗓音,“夫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沈念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翻涌的狠毒,声音放得格外柔缓,“夫君,我想明日回侯府小住些日子。”
宋序疑惑地审视着她。
这般放低姿态求他放行?倒是还晓得这府里谁说了算。
“明日便是除夕了,此时回去,实在不合礼数。”他语调平淡,“过了初五再议。”
沈念目光倏然一紧,强压下心头恼恨,不敢有丝毫流露,“是,听夫君的。”
她这逆来顺受的态度,让宋序心底掠过一丝惊疑。
他探究的目光再次凝在她脸上,却未能窥见半分端倪。
恰在此时。
知夏敲了两下门,“少夫人,安神汤好了,可要端进来?”
沈念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端进来吧。”
她接过青瓷碗,执起汤匙缓缓搅动,状似无意地轻语,“这安神汤倒是比孙太医开的方子还灵验些,昨夜竟一夜好眠,连梦都未作。”
说者似是无心,听者却上了心。
近来宋序亦是辗转难眠,眼底乌黑一片。
反观沈念,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了些。
“这汤可还有?”宋序开口,“替我也盛一碗来。”
沈念闻言,立时对知夏吩咐,“若没了,再熬上一碗送来。”
知夏应声,连忙退下。
“夫君若有要事,不妨先去忙吧。”沈念温声道,“安神汤熬好,妾身让知夏送去书房便是。”
宋序颔首,“你也莫要多思多虑,好生歇着。”
言罢,转身离去。
*
腊月三十,新府里的第一个年。
府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遍悬,一派喜庆热闹。
漫天雪花,无声飘洒。
江晚卿独立廊下,望着银装素裹的庭院,轻声道,“瑞雪兆丰年。”
“姑娘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桑若站在一旁,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哽咽,“明年定比今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
江晚卿回首,目光温软,“嗯,会的。”
“今日倒不冷,”她望着湖面,“去水榭煮茶,再烤些柿饼来吃,正好赏雪。”
桑若展颜一笑,“我这就叫人去备下。”
“再温一壶酒来。”
“是!”
江晚卿莲步轻移,沿着覆雪的廊道,缓缓向湖边水榭行去。
一步一景,府中布局,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陈设摆件,无一不透露着精致、用心。
这皆是萧祁亲笔所绘的图样。
水榭临湖,正可远眺隔壁那片梅林。
清冽的梅香,幽幽萦绕鼻端。
待萧祁踏入水榭时,江晚卿已饮下小半壶温酒。
“陛下。”桑若连忙行礼。
萧祁摆手示意,桑若垂首悄然退下。
“晚儿,饮酒了?”萧祁看着她双颊蕴染的薄红,眉头微蹙。
江晚卿眉眼弯弯,带着一丝醺然笑意,“嗯,只饮了一点点。”
说着便欲起身行礼,足下却一个踉跄,“还未……”
萧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微晃的手臂,“当心!快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