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策马自后方疾驰而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横亘在江怀仁与马车之间!
林风声音低沉,带着冷冽的威严,“江怀凛及其家眷安葬何处,乃江姑娘家事,自有主张!我等奉旨护送,闲杂人等,不得干扰!”
江怀仁看着林风和那一队玄甲侍卫,所有的愤怒和挣扎都瞬间消散。
“出发!”
林风一声令下,送葬的队伍再次缓缓启程。
江怀仁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地。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纸钱,打了个璇儿,粘落在他华贵的锦缎衣袍上。
他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素白队伍,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木,直到尽数消失在视野尽头。
前日他还在幻想着日后,江家会何等风光,江梓会接着江晚卿青云直上......
不过一夜之间,便与他断了个干干净净,甚至都未与他商议!
江怀仁猛地一激灵。
莫非……是他那弟弟江怀凛临终前的吩咐?
竟做得如此决绝……
*
新坟垒起,黄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混杂着冬日枯草的萧索味道。
江晚卿屏退了所有人。
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墓碑前。
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素白的孝服在寒风中微微拂动,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新立的墓碑上。
周围很静,只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声。
她坐了许久。
对江怀凛那些翻腾了十几年的恨意、委屈,忽然无处安落。
心里又空又冷。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寒意的空气,缓缓起身。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不远的林风,走了过来。
他对着江晚卿的背影,抱拳躬身,“姑娘,时辰不早了,陛下,已在府中等您回去用膳。”
江晚卿身形微微一滞,没有回头。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新坟,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敛起。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一行人回到新府门前,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府内灯火通明。
江晚卿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她无暇也无意欣赏这府邸的雕梁画栋、曲径通幽,步履不自觉地加快,径直朝着主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远远地,萧祁便听见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踏入了院子。
江晚卿的目光落在那道漆红雕花门上,门扉应声而开。
男子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摇曳的烛光在他身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她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心下一急,脚步不由得更快了。
“慢些!”萧祁心头一紧,大步迎向那道疾奔而来的纤细身影。
软糯冰凉的身子扑到他怀里时,那不顾一切的样子,撞得他心神一颤。
萧祁连忙伸手,稳稳地将人环住,声音里带关切和歉意,“是不是冻着了?朕无法出城接你,你……”
话未说完,江晚卿的双臂已紧紧缠上他精壮的窄腰,脸颊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执拗,“抱紧我!”
“好。”萧祁低应一声,手臂收拢,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
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片刻温存后,萧祁微微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人稳稳打横抱起,“外头寒气重,进屋里再抱。”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调侃。
这话让江晚卿脸颊瞬间飞红,下意识地在他怀中挣扎着,想要下去。
“折腾了一路,就让朕抱着你进去。”萧祁的手臂纹丝不动,语气温和,“放心,没人瞧见。”
他身上清冽熟悉的冷檀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江晚卿的鼻息。
萧祁抱着她,步履沉稳地走进温暖如春的内室。
将她轻柔地放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软榻上,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前,并未起身,只是抬头细细端详她。
烛火跳动,映着她苍白得脸,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素白孝服衬得她愈发单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去。
唯有那双眼睛,虽然失了几分神采,深处却仍有一股子倔强在支撑着。
萧祁的心泛起细密的疼。
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轻地抚过她冰凉的脸颊。
“累坏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醇厚如酒,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江晚卿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脸,将自己冰凉的脸颊贴向他温热的掌心。
他握住她同样冰凉的手,拢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缓缓地揉搓着,“朕让御膳房备了些清淡的热汤,还在灶上温着,多少用些?”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江晚卿依旧沉默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眸半垂。
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祁不再勉强。
站起身坐在她身侧,伸出长臂,再次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圈入怀中。
这一次,他抱得更紧,也更温柔,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稳健的心跳。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低声呢喃,“累就睡,朕在。”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
身体里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
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
萧祁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那份紧绷的僵硬感,也彻底化作了柔软。
烛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墙壁上,无声地诉说着此刻的宁静与依靠。
江晚卿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
梦魇反复冲撞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
时而是在冰冷刺骨的寒风中,独自守着那座新垒的孤坟。
时而是江怀仁狰狞扭曲的脸孔,嘶吼着指责与贪婪。
时而是父亲江怀凛临终前那双眼睛,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悔恨与未尽之言……
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冷汗浸湿了鬓角,眉头紧锁,唇间溢出细碎压抑的呜咽,像只受惊的小兽。
萧祁一直抱着她,几乎未曾阖眼。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细微的颤抖和攀升的体温。
她的脸颊由冰凉转为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