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出右进。
左侧是朝臣进宫的队伍。
江晚卿强迫自己融入出宫的队伍中，排在几个提着食盒的宫人后面。
就在队伍缓慢向前挪动时，江晚卿的目光急切地在宫门外搜寻。
终于，在宫门前方不远处，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彻一身绛紫朝服，正与身穿同色朝服的梅老，边走边低声交谈。
江晚卿心中瞬间燃起希望，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
“外祖父，表哥！”
“晚儿？”两人同时一愣，停下脚步。
梅老看着外孙女裹在斗篷里，眼圈泛红的模样，眉头立刻皱紧，连忙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宫里养病，大清早跑到宫门口来做什么？脸色怎么这样差？”
沈彻则敏锐得多，一看她谨慎小心的模样就不对，立刻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江晚卿眸光闪烁，委屈不已，“外祖父，表哥，我想回家！”
沈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在此地也无法再问，转头对梅老道，“外祖父，我先将晚儿送回去，早朝还需您帮我向陛下告假。”
梅老自然也看出外孙女的状态极其不对，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声道，“去吧，路上小心。”
江晚卿福了福身，紧紧跟在沈彻身后，往宫门走去。
守卫统领远远看到沈彻带着人过来，立刻恭敬行礼，“沈首辅！”
沈彻朗声道，“这位是我家中表妹，前些日奉诏入宫做柔嘉公主伴读，今日家中有急事，特来接她回府。”
沈彻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守卫统领接过腰牌，质疑的话刚要问出口。
沈彻补充道，“事情实在急了些，出宫文书，稍晚些定会补上，定不会让你们难做！”
守卫统领心头一凛。
首辅大人的话可是比这腰牌、文书重多了，他能不能在这宫门看守，可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该给的面子自然是要给！
他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沈首辅言重了！有您这句话便成！”
他双手将腰牌奉还，侧身让开路，“沈首辅请便，莫耽误了府上急事。”
“有劳。”沈彻微微颔首，收回腰牌，带着江晚卿和桑若，脚步沉稳地穿过了那厚重的宫门。
当双脚踏出宫门，踩在宫墙外冰冷的石板路上，欣喜瞬间淹没了江晚卿。
宫墙内那无形的压迫感仿佛瞬间消散了不少。
沈彻带着她走到一辆宽敞的马车前，“快上车，外面寒气重，别再着了风寒！”
江晚卿被桑若扶着登上马车，沈彻紧随其后。
马车车轮滚动，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沈彻看着她苍白的脸，眼中满是忧虑和疑惑，“晚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急于离宫？”
江晚卿抬起头，看着表哥关切的脸，嘴唇翕动，“昨日，与陛下和太上皇在太皇太后的慈安宫中用饭......”
江晚卿将慈安宫中发生的一切，说与了沈彻，“.......太上皇一直不喜我，此次更是动了怒，而且，陛下与我，早没了当初那般的情意，我怕太上皇对我下手，想着想逃出来再说。”
沈彻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太上皇确实对她成见极深，若她强留宫中确实可能发生被灭口的情况。
而且陛下如今对晚儿的态度，虽有动摇，绝不似中蛊前那般浓重，自是不会全然相护。
沈彻缓缓开口，“你做得对，在那种情况下，立刻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随即，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但你擅自离宫，对陛下那没个交代，是极大的冒犯和辜负！此事定不会轻易过去！”
江晚卿手指绞着衣角，“我，留了一封信给陛下，叙述了我离宫的理由，陛下应该能理解的吧？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沈彻闻言，眼神却更加复杂深沉。
他早不是当初的晋王殿下，如今是大秦的帝王，怎能让她藐视君威至此。
沈彻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透，沉默了片刻，温声安抚道，“先回府再说，待会我进宫再与陛下解释一番吧。”
马车疾驰在长街上，将巍峨的宫墙远远抛在身后。
定北侯府门前。
朱漆大门紧闭，门口两尊石狮子在冬日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威严沉肃。
马车稳稳停住。
沈彻率先下了车，回身向江晚卿伸出手，“晚儿，先在侯府住下，你先进去，我这就进宫。”
江晚卿搭上沈彻的手借力下了车。
看着沈彻满是关切的脸，眼圈瞬间又红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歉意，“我又给表哥添麻烦了。”
沈彻抬起手，替她拢了拢被寒风吹开的斗篷，语气带着怜惜，“傻姑娘，何来添麻烦一说，进去吧。”
江晚卿用力点了点头，强忍着再次涌上的泪意，低声道，“表哥……万事小心。”
“放心。”沈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再耽搁，转身上了马车。
桑若连忙上前，搀扶住江晚卿，低声道，“姑娘，我们进去吧。”
江晚卿最后看了一眼马车迅速驶离的背影，转身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侯府大门。
*
而此刻的皇宫内，金銮殿早朝的气氛，比殿外呼啸的寒风更加凛冽刺骨。
龙椅之上，萧祁阴沉着脸，他修长的手指间，正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正是从西暖阁找出来的信笺。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下。
他的眼神，冰冷得足以将整个大殿冻结！
群臣皆被帝王这莫名的怒气，压得不敢妄言，平日里再如何能言善辩的臣子，此刻也噤若寒蝉，对将要上禀的朝务，在心中再三斟酌。
梅老上前几步，拱手道，“禀陛下，沈首辅家中有事，素让臣为他向陛下告假一日。”
“哦？”萧祁终于抬起了眼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
他指尖摩挲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问道，“家中有何事……竟能让从不缺席、克己奉公的沈首辅，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