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渐渐褪去,林巽感到坚硬的地面抵着他的后背。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星空——正常的、没有倒悬的星空。晨光已经出现在东方,天快亮了。
\"赵峰!\"他猛地坐起,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不远处,赵峰仰面躺着,胸口的衣服焦黑一片,但胸口还在微弱起伏。
林巽踉跄着爬过去,颤抖的手指按在赵峰的颈动脉上。脉搏微弱但稳定,他长舒一口气。
四周是市中心广场,但中央的黑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新铺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囚龙钉不见了,正法罗经也不见了,只有斩龙刃还紧紧握在手中,刃身上的符文已经暗淡无光。
\"林巽!赵峰!\"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三爷和马三手在一队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匆匆赶来。两位老人看起来憔悴不堪,马三手的右臂袖管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如纸;陈三爷的右眼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
\"你们...怎么伤成这样?\"林巽声音嘶哑。
\"阻止倒影之城扩散的代价。\"陈三爷蹲下身检查赵峰的伤势,\"你们进去了多久?\"
\"感觉只有几个小时...\"
\"三天。\"马三手咳嗽着说,\"你们消失了整整三天。\"
医护人员将赵峰抬上担架。令人惊讶的是,他虽然昏迷不醒,但胸口的焦黑伤痕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淤青,生命体征平稳。
\"他体内残留的地脉秽气救了命,\"陈三爷检查后说,\"阴阳相抵,反而平衡了。\"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官方解释这是一场\"由地下管道爆炸引发的集体幻觉事件\",但林巽知道,真相永远会被掩埋。
一个月后,赵峰出院了。除了胸口留下一块星形疤痕外,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除了偶尔在梦中会说出几句晦涩难懂的古语。
林巽在这段时间里,一直住在陈三爷的香烛店后院。每天清晨,他都会对着东方打坐,练习祖父留下的呼吸法。那些曾经模糊的记忆碎片,如今变得越来越清晰。
\"今天感觉如何?\"陈三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泛黄的信。
\"好些了。\"林巽收势起身,\"那是什么?\"
\"你祖父留给你的信。本来打算等你三十岁时再给你,但现在...\"陈三爷叹了口气,\"是时候了。\"
信封上用朱砂写着\"吾孙巽亲启\",笔迹苍劲有力。林巽小心拆开,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巽儿:
若你读此信,说明正法已现,逆罗经已毁。莫悲,此乃定数。
地师林一脉,非为镇煞,而为守衡。阴阳轮转,如环无端。
罗经虽毁,天心永存。匣中物,可助你寻得新途。
祖父绝笔」
\"匣中物?\"林巽抬头看向陈三爷。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正是祖父临终前托人转交的那个。\"一直替你保管着。现在,该给你了。\"
木匣入手冰凉,表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林巽轻轻拨动机关,\"咔嗒\"一声,匣盖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玉,形状像半枚铜钱,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下来的。
\"这是...\"
\"天心玉。\"马三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法罗经的核心。当年你祖父将天心钱一分为二,一半铸入罗盘,一半藏于此匣。\"
林巽小心地取出青玉,对着阳光观察。玉石内部有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又像是星图。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玉石的断裂面时,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座隐藏在群山中的古老道观,观前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见底。井壁上刻着与囚龙钉上相似的符文...
\"这是...\"
\"地师林的祖庭。\"马三手的独臂轻轻抚摸着青玉,\"我以为早已湮灭在历史中了。看来你祖父留下了线索。\"
陈三爷点点头:\"是时候了。你需要系统的学习,而不是靠零散的传承和生死危机中的顿悟。\"
三天后,林巽和赵峰踏上了寻找祖庭的旅程。马三手因伤势未愈留在城里,陈三爷则给了他们一张古老的地图和一句忠告:\"记住,地师林的职责不是镇压,而是平衡。见山平山,见水平水,见人...渡人。\"
青玉指引的方向与地图吻合,两人一路向西,进入绵延不绝的群山。第七天傍晚,当夕阳将云海染成金色时,他们终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中找到了那座道观。
道观比想象中要小,青砖灰瓦,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守衡观\"三个大字。观前确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映着天光云影。
\"有人吗?\"赵峰高声喊道,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无人应答。林巽走到井边,发现井壁上果然刻着细密的符文,与青玉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他取出青玉,小心地放入井中。
青玉入水的瞬间,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道金光从井底射出,直冲天际。观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吧,林家后人。\"
道观内部比外表看起来要宽敞得多。正殿中央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个巨大的青铜罗盘,直径约两米,盘面刻着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等复杂标记。罗盘前站着一位白发老者,身形瘦削,眼睛却明亮如星。
\"我是守观人,道号玄衡。\"老者示意两人坐下,\"等你很久了。\"
\"您认识我祖父?\"林巽问。
玄衡笑了笑:\"何止认识。当年是我和你祖父一起,将逆罗经封印在川西古墓。\"他叹了口气,\"可惜我们低估了释永明的执念。\"
接下来的三个月,林巽和赵峰留在观中学习。玄衡不仅精通风水秘术,还通晓天文历法、医药卜筮。他教导林巽如何运用天心玉感知地脉流动,如何在不动用暴力的情况下化解煞气。
\"风水之道,贵在顺势而为。\"玄衡常这样说,\"就像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导。\"
赵峰虽然无法修习核心秘法,但也学了不少实用的风水知识。他胸口的那块疤痕,在道观的古井水洗涤下,渐渐变成了淡银色,形状也更加规整,像是一个小小的星图。
冬至那天,玄衡将林巽叫到后山的一处平台上。夜空晴朗,繁星如洗。
\"今晚,北斗七星会指向正北。\"玄衡指着天空,\"是时候让你见识真正的'正法'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圆盘,与观中的大罗盘形制相似,但小得多,正好可以托在掌心。圆盘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与天心玉完全吻合。
林巽会意,取出青玉放入凹槽。两者严丝合缝,仿佛本来就是一体。玄衡开始念诵一段古老的咒语,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圆盘上的标记逐一亮起微光,天心玉中的纹路投射到空中,形成一幅立体的星图。
\"这是...\"
\"周天星斗图。\"玄衡的声音充满敬畏,\"地师林一脉的最高秘传。通过它,你可以感知天下地脉流动,预见阴阳失衡之处。\"
林巽伸手触碰星图,那些光点立刻流动起来,重新组合成一幅地图——是现代城市的地图!某些区域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其中最明亮的一处,赫然是市中心广场。
\"囚龙钉的残余影响。\"玄衡叹息,\"地脉伤痕需要时间愈合。\"
\"我能做什么?\"
\"平衡。\"玄衡只说了一个词。
回到城里已是春暖花开时节。林巽和赵峰在市中心附近开了一家小店,名为\"衡轩\",表面经营风水咨询和古籍修复,暗地里则继续着地师林的使命。
马三手的伤势好转后,偶尔会来店里坐坐,带来一些\"特殊\"的委托;陈三爷则彻底退休,搬到了乡下养老,但每逢月圆之夜,总会打电话来询问近况。
市中心广场重建后,新的纪念碑下埋着七根小铁钉,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那是用囚龙钉残骸重铸的\"镇衡钉\",不是镇压,而是疏导。
某个深夜,当店里只剩林巽一人时,他取出天心玉和青铜圆盘,在月光下观察星图。红光比三个月前减弱了许多,但新的隐患又在别处显现——城北的一座新建商业中心,地气异常紊乱;西郊的河流改道工程,破坏了天然的水脉走向...
电话突然响起,是赵峰:\"林巽!我刚接到老城区张阿姨的电话,说她家隔壁那栋空置多年的老宅最近总有怪声,像是...像是有人在敲墙。\"
林巽看向星图,老城区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在闪烁。他合上圆盘,拿起外套:\"我去看看。你先把上次陈三爷留下的符纸准备好。\"
走出店门,夜风微凉。林巽抬头看了看星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勺柄指向东方——春天来了,万物复苏,阴阳流转,如环无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天心玉,迈步走入夜色中。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无数先辈的影子与他同行。
前方,又一段平衡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