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发愣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妹砸，你怎么在这儿？”
江玉燕回头，见大哥向她走来，脸上还带着痞痞的笑容。
“大哥……”她嗓子发紧，指了指告示。
江书屹放下担子，凑近一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这是什么？”
这死妮子是不是知道她不认识字故意刺激他呢？
江玉燕瞬间反应过来她哥好像不识字……
“今年县衙要征丁服徭役。”
他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下去，强作镇定地拍拍妹妹的肩膀：“没事，哥身强力壮，修个河堤算什么。”
江玉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那河堤工程向来苦！隔壁王大叔去了一趟，回来就病倒了……”
江玉燕话音未落，江书屹就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打断道：“哎呦，你哥我可不是那病秧子王大叔！”
他故意做了个夸张的姿势，胳膊上的肌肉隆起：“瞧瞧这身板，河堤上的石头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江玉燕被他逗得想笑：“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江书屹突然收起玩笑的表情，吊儿郎当地往墙上一靠：“我说妹啊，你还真打算让你哥我去啊？”
他随手捡起根草茎叼在嘴里，痞里痞气地晃着腿：“咱们的作坊离了我能行？再说了——”
他眯起眼睛：“凭什么非得是我去？”
“读书人怎么了？”江书屹突然拔高嗓门，“他江书行是金子做的？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去河堤上搬两天石头，说不定还能练壮实点！”
他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开玩笑的。不过说真的……”
他压低声音：“我听说县衙那边可以花钱抵役，咱们最近生意不错……”
江玉燕眼睛一亮：“要多少银子？”
“这个数。”江书屹比了个手势，随即又蔫了，“不过钱我的可不够……”
江书屹挠了挠头：“我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江玉燕抿抿唇，二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如今她的钱都套在作坊里面，能用的没多少，怕是拿不出多少。
“你知道的我也没钱了。”江玉燕如实道。
江书屹叹了口气，没事，那他就闹呗。
江玉燕和大哥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大伯母李氏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容：“大郎和三丫头回来了？快进去吧，大伙都等你们呢！”
江玉燕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李氏平日里对他们比较圆滑，但今日竟站在门口相迎，还笑得这般殷勤，准没好事。
她悄悄拽了下大哥的袖子，低声道：“大哥，不对劲。”
江书屹挑了挑眉，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怕什么？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说着，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堂屋里，江老爷子端坐在上首，面色不明，周氏坐在旁边没有好脸色。
二哥江书行站在一旁，眉毛蹙起。
江玉燕走到张氏旁边靠着张氏坐下。
江老爷子见江书屹进来冷哼一声，抖了抖手里的告示：“县衙征丁的告示，都看见了？”
江书屹挠了挠头，干笑两声：“刚看见，正打算回来跟您商量呢。”
“商量？”江老爷子眯起眼，“商量什么？商量谁去？”
堂屋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谁都不想去。
江玉燕偷偷瞄了眼二哥，见他垂着眼，神色难辨。
周氏一拍桌子抱怨道：“去年才征过一回，怎么今年又来？朝廷明明说好了三年一征，这不是欺负人吗！”
江老爷子皱眉呵斥：“妇道人家懂什么！县太爷的告示还能有假？”
“我是不懂那些大道理，”周氏扯着嗓门嚷道，“可去年老二才去修过城墙，这才多久？又要去？家里活儿谁干？”
江老爷子重重拍了下桌子：“二郎要读书，府试在即，耽误不得！”
江玉燕暗道，果然，江老爷子都想好了。
江书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那您的意思，就是我去呗？”
江老爷子瞪他一眼：“不然呢？你弟弟是读书人，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你呢？整天游手好闲，去修个河堤怎么了？”
江恒仁捋着胡子，突然插话道：“书屹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摆出一副长辈说教的架势：“二郎要是考中了秀才，咱们家就能免了徭役赋税。到时候咱们的地，谁还敢来收你的税？”
江玉燕正想站起来说话被张氏拉住。
她知道，娘这是要发力了。
张氏猛地站起来：“大哥这话说的轻巧！”
“去年征丁就是我们家老二去的，大热天在城墙上晒脱了一层皮。”
“你们大房这么些年来可没服过一次徭役。”
“仗着自个考了个童生，就觉得不得了了。”
她指着江恒仁的鼻子骂：“我们家老二人是混账了点，该干的活他也干了，你呢？就知道摆个读书人的谱！你那个童生是怎么考上的，当谁不知道呢？”
江恒仁脸色一沉：“弟妹这话说的，我那是正经功名，怎么能……”
江恒礼原本蹲在墙角抽旱烟，这会儿“啪”地把烟锅往鞋底一磕，慢悠悠站起来：“大哥，我媳妇话糙理不糙。”
“上回是我去的，怎么着也轮不到大郎去！”
“都是江家的儿子，凭什么我们二房的孩子就该吃亏？二郎要考功名是大事，我们大郎的命就不是命了？”
李氏撇着嘴插话：“这说的什么话，说得好像我们大房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张氏白了她一眼：“就会装相！”
占没占便宜你心里不清楚？
江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都少说两句！”
他转向张氏，语气缓和了些：“老二家的，你也知道书行这次府试把握很大。等他考中秀才，咱们家就能免徭役了。”
张氏道：“爹，您看看，这些年好事都紧着大房。二郎读书公中出了多少钱，可怜我们大郎到现在连个说亲的都没有……”
江书屹笑嘻嘻地搂住母亲的肩膀：“娘，您儿子这么俊，还愁找不到媳妇？”
江玉燕看着大哥强装轻松的样子，心里发酸。
江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样吧，等二郎考完，咱们就给大郎说亲。”
江书行突然开口：“爷，要不这次我去吧。”
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能一直让大哥一个人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