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望江楼的顶层,一股古朴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张蒲团,一方矮几,以及一个盘膝而坐的灰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闭着双眼,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明明就坐在那里,神识扫过,却又空无一物,若非肉眼可见,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正是修为高深到极致,返璞归真的体现。
“孙儿拜见老祖!”肖无痕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灰袍老者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眸子,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反而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清澈,但那清澈的背后,却蕴藏着看透了万古沧桑的深邃。
他的目光,没有在肖无痕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叶风的身上,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
“老夫肖振山,见过小友。”老者站起身,对着叶风,竟是微微一揖。
这一揖,若是传出去,足以在整个玄疑大陆掀起滔天巨浪!
肖家老祖,肖振山,那可是与圣地圣主同时代的人物,是真正活了近万年的老怪物,是这片大陆上,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寥寥数人之一!他竟然,会向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行礼!
肖无痕在一旁,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知道叶风很强,但万万没想到,强到了能让自家老祖如此郑重对待的地步!
“老先生客气了。”叶风倒是坦然受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这一揖,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同等层次力量的尊重。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矮几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茶不错,就是凉了点。”
肖振山看着他这毫不做作的姿态,眼中的惊异更浓,随即化为了苦笑。
他重新坐下,亲自为叶风续上茶水,这一次,茶水在注入杯中的瞬间,便升腾起袅袅热气。
“是老夫怠慢了。小友,你体内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一句话就点破了叶风最大的秘密。
叶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他抬眼,看向肖振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哦?老先生何以见得?”
“我见过圣主的力量,见过混沌魔物的力量,也见过这片天地间,所有渡劫巅峰修士所能达到的极限。”肖振山的声音,带着悠远和落寞,“但你的力量,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那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纯粹,甚至……更加完整的力量。它不被这方天地的法则所束缚,或者说,是这方天地的法则,已经……容不下你了。”
“老先生眼光毒辣,佩服。”叶风没有否认。到了他如今的境界,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肖振山,“既然老先生看出了这么多,想必,今天请我上来,不只是为了喝杯茶,聊聊天吧?”
“当然不是。”肖振山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他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小友,你觉得,这天,是什么?”
“天?”叶风一愣,随即失笑道,“天就是天,还能是什么?”
“不。”肖振山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天,是牢笼。”
“牢笼?”叶风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没错,牢笼!”肖振山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不甘,“一个囚禁了此界所有生灵,断绝了所有希望的……绝望牢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繁华的清风城,眼神中却是一片死寂。“小友,你可知,为何我玄疑大陆,万年以来,天才辈出,渡劫巅峰的修士,每一代都不下十指之数,却从未有一人,能够成功飞升,踏入那传说中的仙界?”
叶风的心,猛地一沉,想到了自己终将飞升的目标。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思过,但此刻被肖振山提出来,他才发现其中蕴含的恐怖。
是啊,为什么?一个如此广袤,灵气充裕的大世界,怎么可能万年都无人飞升?这不符合修炼的发展规律!
“是因为……飞升之路,断了?”叶风试探着问道。
“断了?”肖振山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何止是断了!那条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一道通往地狱的……催命符!”
他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看着叶风,压抑了数千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万年前,我与圣主和八位同道,皆是当时大陆的至强者。我们意气风发,自认不弱于前人,相约一同渡劫,共闯仙门!那一日,天穹之上,九重雷劫,前所未有的浩大!我们以为,这是天道对我们的考验,是我们即将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举的征兆!”
“我们十人,联手抗衡雷劫,披荆斩棘,一路闯到了雷海的尽头!我们看到了,看到了那座接引仙光,通往上界的飞升之门!我们欣喜若狂,以为成功就在眼前!可就在我们即将踏入仙门的那一刻……”
肖振山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仙门之中,伸出的,不是接引的仙光,而是一只魔爪!”
“它一把,就捏碎了我们前方的一位道友,连神魂都没能逃出!我们这才惊恐地发现,那所谓的九重雷劫,根本不是考验!而是……一场献祭!一场为了打开那扇‘魔门’,而准备的血食献祭!那所谓的飞升天劫,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一个引诱我们这些‘成熟的果实’,自投罗网的陷阱!”
“我们拼死反抗,十人之中,当场陨落六人!我另外两人,也是身受重创,燃烧了本源,才侥幸从那魔爪之下,逃得一命。但从那以后,我们所有人的道基,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而那逃回来的两人,也在百年之内,因为道伤复发,郁郁而终。只剩下我和那个老家伙,苟延残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