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广全沉浸在自己设计的局里，锁定桌上的茶盏眼神渐深，自顾自的小声嘀咕着，
“不过，国丧已经十几天了，楚王殿下只怕不日就要回来了，让他留在路上我是做不到了！这恐怕还得看晋王这个老东西究竟有多大的野心，只有他愿意配合，咱们才可能渔翁得利！”
“什么，父亲，您慢些说好吗，女儿听不懂！您这是在说什么呀？”
裴诗瑶看着似忽然陷入痴魔，口中自言自语般的父亲，刚才就有点被父亲的状态惊得收紧的心，此时越发感到浑身发冷，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汗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您刚才不是说姐姐病了吗？宫里暗事多，姐姐如今孤身一人如在虎穴，万一高氏知道了当初对小皇子下手的是姐姐的人，那姐姐就太危险了！
父亲，咱们不能眼看着姐姐在宫里受苦，什么都不做吧？”
“急什么。”裴广全目光发直，口气瞬间变得坚定又执拗，
“我说的是：你姐姐在宫里……正‘病着’！”裴广全看一眼裴诗瑶，加重了“病着”的语气。见裴诗瑶似看懂了姐姐的“病”因，不再说话，裴广全继续说下去，
“陛下龙驭宾天，国丧才进行不到半月，现在是举国致哀、幼帝即将登基的节骨眼上，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咱们尚书府？盯着你爹？”裴广全压低着声音说着，目光落在裴诗瑶脸上，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审视，
“这个时候，但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就会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到时候，别说吉儿的前程，就是咱们裴家满门……包括你母亲全家、你宫里的姐姐谨瑶，恐怕都要一起……去给先帝……陪葬了。”
裴诗瑶凝神听着父亲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出来的话，感觉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砰砰砰”的落在自己面前，吓得她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瑶儿，你且想想……现在的杨若筠是怎样的人物？”裴广全看到女儿的样子，心底不由一声叹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她是北元楚王殿下的正妃，关键是楚王视她如珍宝！她爹征西侯杨易之现在又位列三公。
她师承神医，医术精湛。一般的毒物根本伤不了她！
如今她身怀六甲，腹中所怀乃是楚王的命根子！楚王远在北境，留下多少心腹护她周全。
若非陛下，谁人敢动他？谁又能近的了她的身？
宫里的高氏，对楚王有多忌惮，视她就有多重。若不是对楚王那边的安排还没把握，怎可能不把她抓在手里当筹码，让楚王投鼠忌器？还不是时机不到，不敢轻动……
高氏在朝中的势力若解决不了楚王这个大麻烦，你爹从哪里来的本事能动得了楚王？
而且还有你这个楚王侧妃的身份，你爹若不在明里支持楚王，朝臣会怎么看你爹？
万一高氏失手，楚王安然归来，只要楚王不把咱们刺杀他王妃那件事摆到明面儿上来，你就还是他御赐的侧妃！
咱们如今，必须做两手准备，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得老老实实的猫着！
否则一旦动了手，那就是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成了当然好，一旦不成，那可不是一死便可了之，而是万劫不复啊！
瑶儿，你懂吗？”
裴诗瑶看着父亲，一脸懵懂，刚才父亲的一席话，她是真的不懂！
父亲说了那么多，她都没听进去，只记得父亲说的那三个人的结局：
“小陛下得死！她懂！
杨若筠得死！是她最大的愿望！
可是，什么叫，楚王别回来了？
楚王殿下若回不来，那她是谁？她还能干什么？”裴诗瑶真的傻了！
“那……父亲，您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裴诗瑶见父亲停了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虽心底发毛却也知道父亲是在等自己的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努力解读，
“您刚才说姐姐病了，可是……姐姐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隐情？请恕女儿糊涂，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裴广全摇头皱眉，眼睛都忍不住紧紧的闭上了不愿再看这个愚蠢的女儿一眼。
裴诗瑶看懂了父亲的表情，声音开始发颤，
“殿下……他现在恨我入骨……可只要杨若筠死了……他身边就只有我了！就算他对女儿的心再冷再硬……他总不会不认吉儿是他的儿子……
杨若筠若死了，就算女儿永远也焐不热殿下的心，吉儿也是他唯一的血脉！”
裴诗瑶起初还有些犹豫试探、吞吞吐吐，当说到杨若筠的死，她的眼神又瞬间变得狠厉，情绪也逐渐陷入一种病态般的幻想中，
“我的吉儿……他会是楚王府唯一的世子！将来……更会是这北元江山……最尊贵的人！
而我……就算殿下记恨我，他也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做王妃，女儿就将是楚王殿下唯一的女人！唯一的！”
裴广全终于不得不承认女儿的幼稚和贪心，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因着外孙的降生就先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
“好了，瑶儿，你现在先去看看你母亲晚宴准备的如何了！为父想自己安静的坐一会儿！
有些事情，为父要想想清楚。你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裴广全低头垂目，疲惫感席卷而来，他一个字都懒得跟女儿再说。
裴诗瑶刚找到些感觉，想再说点儿什么，见父亲已经闭目凝神，一副不愿被打扰的神情，虽有些意犹未尽，也只得轻声应着出了书房！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门廊上裴诗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裴广全慢慢睁开双眼，目光中充斥着心底复杂的情绪，疲惫与焦灼，不甘与无奈，种种情绪奔涌而出，冲击着他此时本就混乱又不堪的内心……
裴广全忽而雄心勃勃，转而又犹豫不决，随之又痛悔难当……可他也发现，无论想什么，现在都似乎不再有退路！
他只能向前走，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努力搭出一架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