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食堂,静谧得能听见老鼠跑过梁木的细微声响。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何雨柱蹲在煤堆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粉笔。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他在墙上开始一笔一划地记数。
今天晚上发面用了多少煤,炉膛里还剩多少,他都写得清清楚楚。
连小数点后两位,都没有丝毫放过。
张师傅端着一碗热水,缓缓走过来。
他哈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渐渐散开。
“柱子,至于这么较真吗?”
“刘铁根就是想找茬,你记再细他也能挑出毛病。”
何雨柱接过热水,指尖冻得有些发僵。
热水喝下去,像团火似的滚进肚子。
“越是想找茬,咱越得做得滴水不漏。”
“60年代的煤比金子还金贵,我倒要让他们看看,咱食堂的煤都烧在了明处。”
墙角的麻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孙志国裹着件旧棉袄,正从破洞里往外偷看。
他从后半夜就躲在这儿,想抓个何雨柱“偷烧煤”的现行。
可蹲了大半夜,腿都麻了,也没见何雨柱多烧一块煤,反倒是把用煤量记得比账本还细。
这让他心里既着急又窝火。
忍不住往煤堆上踢了块小石子。
“谁?”
何雨柱猛地回头,手里的粉笔“啪”地掉在地上。
孙志国吓得赶紧缩回头。
连滚带爬地从麻袋后面跑了,棉鞋踩在煤渣上发出“咯吱”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何雨柱看着空荡荡的墙角,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只跟屁虫,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耗到底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刘铁根就带着两个背着磅秤的仓库保管员来了。
孙志国跑前跑后地搬凳子、递毛巾,活像个伺候主子的小厮。
“何师傅,早啊。”
刘铁根往磅秤上坐了坐,铁架发出“吱呀”的呻吟。
“杨厂长说了,煤耗的事不能马虎,今天咱得实打实称称,看看账上的数跟实际用的对不对得上。”
何雨柱指着墙上的记录。
“从上个月初一到今天,共用了三百二十五斤八两煤,炉膛里还剩四十七斤二两,都在这儿记着呢。”
“口说无凭,称了才知道。”
刘铁根朝仓库保管员使了个眼色。
“开始吧。”
两个保管员拿着铁锹往磅秤上装煤。
孙志国在一旁盯着,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从煤堆里找出块石头来凑数。
可称来称去,连炉膛里的煤渣都扒出来称了。
总数跟何雨柱记的分毫不差,甚至还多了三两——许是夜里潮了点水。
“这不可能!”
孙志国急得跳脚,指着煤堆喊。
“肯定是你们称错了,再称一遍!”
“你瞎嚷嚷什么!”
仓库保管员瞪了他一眼。
“我们干了十几年仓库,称煤还能出错?”
刘铁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他原以为能在煤耗上做点文章,没成想何雨柱把账记得这么死。
他盯着墙上的粉笔字,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其中一行喊。
“这一天用了十五斤煤,比平时多了三斤,怎么回事?”
何雨柱早有准备,从铁皮柜里翻出张纸条。
“那天是腊八,煮了两锅腊八粥,用的煤自然多了点,这是当时的伙房安排,张师傅和三个车间主任都签了字。”
刘铁根接过纸条,上面的签字龙飞凤舞,却个个都认得。
尤其是杨厂长的签名,虽然潦草,却带着他特有的弯钩。
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周围来看热闹的工人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我就说柱子不会错吧!”
“刘科长这是没事干了?天天盯着煤堆看!”
“再查下去,怕是要数米粒了吧!”
刘铁根被笑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
他猛地站起来,磅秤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笑什么笑!查账是厂里的规定!何雨柱,你别得意,这事没完!”
撂下句狠话,他带着孙志国和仓库保管员灰溜溜地走了,连磅秤都忘了带走。
王师傅捡起磅秤上的煤渣,往炉膛里一扔,火苗“腾”地窜起来。
“这帮人真是闲得慌,有这功夫不如去车间干点活。”
何雨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掉墙上的粉笔字。
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像无数细小的雪粒。
他知道,刘铁根说的“没完”,绝不是吓唬人。
杨厂长要是铁了心要整他,总会想出别的法子。
果然,下午的时候,李怀德急匆匆地来了。
他刚从杨厂长办公室出来,手里的搪瓷缸都没来得及放下,里面的茶水晃出不少。
“雨柱,杨厂长要在下周一开全厂大会。”
何雨柱正在切萝卜的手猛地一顿,刀刃差点切到手指。
“开大会?干什么?”
“还能是什么,”李怀德叹了口气,往灶台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
“说是要‘整顿厂风’,重点提一提‘某些职工目无领导、不服从管理’的事,我估摸着,是冲你来的。”
何雨柱的后背瞬间凉了半截。
全厂大会上点名批评?
这比查账、查煤耗狠多了。
60年代的工厂,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要是被当众扣上“目无领导”的帽子,以后在厂里就抬不起头了。
“他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何雨柱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气的。
“你也别太担心,”李怀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已经跟几个老工人打过招呼了,真要是在大会上冤枉你,他们会站出来说话的。”
何雨柱看着李怀德,心里又暖又涩。
李厂长已经帮了自己太多,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他。
他攥紧了手里的菜刀,萝卜在砧板上被切成均匀的细丝。
每一刀都像是在斩断心里的憋屈。
“李厂长,谢谢您。”
“但这事,我自己扛。”
李怀德还想说什么,却被何雨柱坚定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厨子,骨子里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就像他炒的菜,看着朴实,却越嚼越有味道。
傍晚收工的时候,孙志国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何师傅,听说下周一要开全厂大会?到时候可别忘了穿件干净衣裳。”
何雨柱没理他,只是把菜刀擦得锃亮,挂回墙上。
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平静却坚定的脸。
他知道,下周一的全厂大会,将会是场硬仗。
杨厂长既然敢在大会上提,肯定做足了准备,说不定还会拿出什么“证据”来诬陷自己。
但他不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没做过亏心事,就敢站在全厂工人面前,把话说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杨厂长为了整他,竟然会动用全厂大会这种阵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找茬,而是要彻底毁了他在厂里的名声。
夜色渐浓,食堂的灯亮了起来。
何雨柱坐在灶台前,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慢慢盘算着。
他得找些人证,比如王师傅、张师傅,还有那些吃过他炒的菜、愿意为他说句公道话的工人。
他得把这几个月的账册、签收单都整理好,万一杨厂长拿出假证据,他能当场戳穿。
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要是真被冤枉,大不了就回车间抡大锤,凭力气吃饭,总比受这种窝囊气强。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些暗红的炭火。
何雨柱往炉膛里添了块煤,火苗重新窜起来,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下周一的全厂大会。
他等着。
不管杨厂长要耍什么花样,他都接招。
只是他没注意,窗外的黑暗里,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食堂的灯光。
那是孙志国,他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何雨柱与工人喝酒,诋毁领导”。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