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尚未冷透。
凌烬独立于冰原之上,脚下是方才被他以雷霆手段斩杀的天机阁刺客首领。温热的鲜血自其喉间汩汩涌出,浸润了万年不化的玄冰,勾勒出一幅凄艳而残酷的图腾。他刻意留下的那个活口,此刻正瘫软在不远处,浑身筛糠般颤抖,瞳孔涣散,显然心神已被方才那场单方面的屠戮彻底摧垮。
寒风卷着冰屑,呼啸着掠过空旷死寂的冰原,发出如同万鬼低泣的呜咽。凌烬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扼断生命的右手,焦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石质皮肤上,沾染着点点猩红,正缓缓被极寒冻结,如同在死亡的底色上点缀了更加刺目的罪证。他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自己这双曾握剑斩神、也曾沾染无辜者鲜血的手。掌心深处,那片属于白璃的逆鳞碎片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像冰封地狱中唯一的一点星火,灼烧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为何执剑,又为何……不得不染血。
“嗬…嗬……”他喉间发出沙哑如碎石摩擦的低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石躯内部更深的裂痕与诅咒的侵蚀之痛。眉心的裂痕深处,幽蓝的龙怨魂火与猩红的刑天凶煞依旧在激烈冲突,如同两道永不相容的狂暴江河,在他的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冰夷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随着血液流淌,随着魂火燃烧,低语着永恒的禁锢与噬心之痛。
他摒弃杂念,将残存的神识凝聚成针,狠狠刺入那名幸存刺客的识海。没有温和的探询,只有粗暴的撕裂与翻检。刺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眼耳口鼻中瞬间溢出污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烂泥,瘫软下去。无数混乱、血腥、充斥着恐惧与忠诚交织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凌烬的感知。
他看到了金碧辉煌却气氛肃杀的天机阁内殿,看到了那位高踞云座、面容模糊却威压如山的阁主。听到了征讨“祸乱三界、窃取山河印、引发龙冢灾劫”的弑天者凌烬的谕令。感受到了同门修士们在接到命令时,那混杂着对奖赏的贪婪、对弑天者传说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刻意引导的、对“平息灾祸”的使命感……
然而,在这些表象之下,凌烬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又无处不在的……不协调感。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底色却用了腐坏的颜料。在这些刺客的记忆深处,关于“为何必须此刻、此地、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围杀凌烬”的核心指令,其来源并非完全源自那位威严的阁主,反而更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更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提线木偶般预设好的程序。
是九幽?不,九幽残魂的气息他熟悉,那是纯粹的癫狂与怨毒。而这份隐于幕后的意志,更加……漠然,更加……高高在上,仿佛视众生为蝼蚁,视一切爱恨情仇、宗门荣辱皆为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就在凌烬的神识即将触及那层最核心的禁忌时——
异变陡生!
脚下,那由刺客心头精血绘就、尚未完全凝固的“血饵”阵图,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沸腾,而是构成阵图的血液中蕴含的生命精气、魂魄残片、乃至其生前最强烈的情绪与执念,被一股无形却磅礴无比的力量瞬间点燃、抽离、重组!
嗤嗤嗤——!
殷红的血液不再浸润冰面,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逆流而上,在空中交织、扭曲,化作无数道细密繁复、闪烁着妖异红光的符文锁链!这些锁链并非实体,却散发着禁锢神魂、解析本源的可怖气息,瞬间将凌烬残破的石躯缠绕、笼罩!
与此同时,那名幸存刺客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剧干瘪下去,最后一点生命本源与魂魄被血阵彻底抽干,化为飞灰,消散在寒风之中。他成了这血阵最后的、也是最具效果的祭品。
冰原之上,风云突变。原本就昏暗的天光被彻底吞噬,以凌烬为中心,方圆百丈的空间骤然扭曲、塌陷,仿佛从现实世界被硬生生剥离出来,坠入了一个由纯粹恶意与算计构成的独立领域。寒风停止了呼啸,死寂笼罩一切,连光线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嗡——!
一声低沉却直撼灵魂本源的嗡鸣响起。在凌烬面前,那无数血色符文锁链交织的核心,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模糊、扭曲、由光影与血色符文共同构成的人形虚影,缓缓凝聚。
来者身形高古,面容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得令人心悸。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其中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不断流转、生灭的混沌星璇,深邃、冰冷、漠然,仿佛蕴含着诸天星轨的运转,又倒映着万物生灭的轮回。仅仅是与之对视,凌烬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吸入那片无尽的星璇之中,被其彻底解析、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