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一轮明月高悬,透过窗子,流淌进屋内。
傅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尔晴的身影。
白日里那轻软的一撞,像是撞进了他的心里。
心脏深处到现在还涩痒难耐。
绵绵麻麻的,如同被蚂蚁啃食。
回想着,他侧过身,忽然看到枕边放置的帕子。
那团柔软的小布料是粉色的,上面好像还绣了白色兰花的图案。
女子贴身放着的东西,不仅刺绣精心,甚至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傅恒一双眼眸落在上面,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痴痴地凝望着,喉结滚动。
他的嗓子焦渴得厉害,胸腔内的心脏不安分地狂跳着,身上的血液都在往薄薄的脸皮上涌去,漆黑的眼瞳中染上不同以往的晦涩,再无克制温柔。
看了好半晌,也没敢伸出手拿过来仔细观摩。
他人还好端端地躺在原地,灵魂却仿佛出窍了一般,脱离躯壳,轻轻把那团粉白帕子拿起来。
软软轻轻的,放在手心没什么重量,仿佛女子轻盈的身段,需要紧紧握着,才能护在手掌里。
傅恒猛地闭上眼,暗骂自己轻佻,竟然对着一个帕子幻想。
眼前一片黑暗,心里不断念着经书,希望能够冷静下来。
等再回过神,他错愕发现脸上被蒙了一片轻软的小布料,鼻尖不断缭绕着惑人的香气。
小小的布料被男人高挺的鼻梁撑出形变,傅恒的皮肤立刻感知到那点轻微的阻力和被东西覆面的压迫感。
顿时,他的思绪散了,酥麻感从一点扩张到四肢百骸,喉间不满足地发出很低的声音。
……
“咚咚——”
是梆子的声音,代表三更天了。
傅恒突然睁开双眼,落入视线里的就是昨晚折叠整齐,板板正正放在枕边的粉色帕子,没有一丝褶皱或变形。
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哪有什么蒙面,什么嗅闻,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他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方小帕子,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男人冷峻的脸部线条似乎僵硬了些许,皮肤蒙上一层红晕,一直扩散到耳廓。
眼睛睁大,嘴唇抿紧,一张脸慢慢绷了起来。
咬着牙根,他懊恼地一拍脑袋。
这下,他怎么把帕子还给尔晴,也没脸见人了。
另一边,在长春宫里的尔晴心情良好,笑容明媚地将一盒香粉收起来妥帖放置。
昨日的帕子是她故意留在傅恒身上的,而且还特地熏了有特殊作用的香粉,就是为了让他心神动荡。
可惜见面的机会不是日日都有,不然她就能知道香粉是否起作用了。
“尔晴,陛下来了,快准备些茶点。”明玉走茶房,脸上带着骄傲之色。
自从皇后想通之后,皇上常来长春宫,以示恩宠。
长春宫一枝独秀,其他宫殿里时常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如此境遇,不怪明玉傲气。
尔晴点点头,没有多言,沏好茶水,和明玉一起端进去。
殿内,帝后正在商讨宫中花销过大,需要节流一事。
尔晴放下茶杯和点心,便退至一旁,低眉垂眼,仅用余光去瞧。
皇上相貌方正且线条硬朗,眉骨微隆,双目细长而有神,板着脸,神情严肃,气势凌厉。
唯有在看向富察皇后之时,他的眉眼才会稍稍柔和一些。
“皇上,臣妾思来想去,有句话必须说,从前康熙爷在的时候,宫里的一块地毯可以用至三四十年,可如今储秀宫内的地毯一年一换,还用象牙席,储秀宫外,高燃红烛不眠不休,后宫如此,前朝亦然,如此下来,奢靡浪费,风气败坏。”
皇上所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饮了几口茶:“皇后的意思是?”
他的话语深处藏着探究,想要看皇后是真的有节俭之心,还是故意针对储秀宫里的高贵妃。
富察皇后轻摇羽扇,微笑着说她想以身作则,舍弃珠翠,缩减用度。
皇上知道了她的想法,便点点头,让她自己看着办,随后三两口用完了茶水。
尔晴恭谨地上前斟茶。
皇上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玉白的指尖按在翠色茶壶上,仿佛雪花拟化成人,洁净柔美。
顺着手臂向上打量,便见到一张冷着的、毫无生趣的脸。
他的兴趣稍减,便道:“皇后,尔晴跟在你身边多少年了?”
富察皇后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尔晴身上了。
尔晴也是一僵,小心拘谨地低下头。
不是她自恋,认为以如今这副模样还能获得皇上青睐,而是他这人实在阴晴不定,脾气暴躁,容易迁怒处罚他人。
莫说宫人,连胆小点的嫔妃也怕他怕得厉害。
“说起来,尔晴来臣妾身边已经六年了。”富察皇后将扇子对着皇上摇晃,送去一阵阵凉风,“怎么了,皇上?”
“六年……”皇上思索片刻,蹙着眉,用怀疑的小眼神不断瞥着尔晴,“朕之前竟从未注意到皇后身边有如此能干的宫女,倒是朕疏忽了。”
之前,皇上从未将目光分给过一宫中的大宫女,现在细细想来,六年里,他见过尔晴的次数竟然没超过两掌之数,这未免奇怪。
不是他记忆有误,就是尔晴在刻意避开他。
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有什么需要躲避的?
思及此,皇上的目光更加冷沉幽深。
尔晴慌张跪下,心中暗暗叫苦。
皇上今日到底怎么了?莫名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