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不愿劳民伤财修建城主府,直接入住朝瑶安排的府邸,牌匾一换,当做城主府。
朝瑶醒来之后已经对清水镇重新做了规划,如同萧关般,将驻军之处与百姓居住之地划开,留下贸易区。
战时为兵、平时为农,玱玹保留辰荣军名号,以示对七代辰荣王敬意。
“瑶儿,我擅长治军,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清水镇的民生你多担待点。”洪江等朝瑶与众将军坐下,和善地看向朝瑶。
朝瑶伸向袖袍的手一顿,摸出几颗核桃递给洪江,“叔,我是来投靠你享福的,下面这几位看着也不老,我开头,他们接。”
相柳淡淡地瞟了一眼她的袖袍,端起茶水抿下一口。她对洪江自然的亲切语气,使得其余将军纷纷好奇地打量这位圣女。
洪江看了看塞到自己手上的核桃,笑言:“我这里其余人避之不及,有何福可享。”
“年轻人生活习惯不好,爱睡懒觉,两眼一睁就想玩,两眼一闭只想躺。清水镇与中原和皓翎都临近,方便我脚步一拐,云游八方。”
“瑶儿,你不打算回辰荣山?”洪江以为诸事已定,她会返回辰荣山。
朝瑶捏碎核桃,惬意地剥着核桃,细嚼慢咽,“偶尔回去看看,我在清水镇安家落户了,洪江叔发户籍的时候,记得给我来一张。”
其余将士看着圣女摇晃的脚尖,怎么不像讨论正事,像是吃酒聊天。
“你这城主府隔壁就是我的府邸,空了过来喝酒呀。”朝瑶拍了拍手上的核桃屑,扭头冲诸位将领说道:“苍梧虽然是西炎将军,但现在只负责我的安全,不涉及军事,你们私下见面不用拘束。”
“诸位空了约我喝酒,我先回家睡回笼觉。”朝瑶起身对着众人颔首,向洪江行礼后离开。
留下屋子里几位吃惊的将军,怎么像个大老爷们。
洪江笑了笑端正神色看向相柳,“相柳,代替我送送。”
“是。” 相柳淡然地起身往屋外走。
朝瑶............谁说洪江古板,这不是眼睛贼亮。
相柳走在朝瑶身侧半步,沿着屋檐慢慢行走,走至无人处蓦然开口:“还在闹气?”
得知是他传信给九凤,她说他们两人联合看守罪犯,这几天看见他们除了白眼就是装晕。
朝瑶回眸看了看相柳面具下的轮廓,“皓翎的消息听说了吗?”
“听说了,你决议如何?”消息未广传,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况且那日九凤脸色阴沉,去而复返。
“相柳,辰荣归顺,世人的目光仍然会聚焦在辰荣军。”朝瑶遥视天边白云,幽幽浮动,世间谁不是离散结尾?
“有你这位圣女在,世人的目光总在游离。”相柳见她望着白云,妖族天生的直觉,云舒云卷随风散。“你总看云,”他声音低得似雪落枯枝,“是怕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吗?”
朝瑶抬手虚指流云,“天空装得下苍生,却容不得自己那点私心。”
天空想留下白云做饰、留下飞鸟陪伴、留下阳光温暖。回眸看向相柳,“我的青丝,真烧了?”
相柳凝视她那双认真的眼睛,缓缓抬手,青丝出现在他掌心。朝瑶扬起笑意,伸手拿起那缕青丝,“谢啦。”
即将伸回手却被他反握住手腕,“天空留不住,大海呢?”
“海如何能留住云?”朝瑶握住青丝,抬眸望着他,“不是与你说过吗?有些美注定是昙花一现,有些爱只能活在传说,有些人只能活在回忆。”
“相柳大人何时开始追求永恒了?”朝瑶歪着头,巧笑盼兮。
相柳指腹摩挲过她腕间微微跳动的脉搏,“妖族不求永恒.....”他猛地将她拉近,气息冷冽如深海,“只争朝夕。”
“比如现在,”他低头逼近,银发垂落与她交缠,“我若吞了你这缕魂魄,天还能否把你收回云端?”
朝瑶想起古籍里读到的海妖传说:它们会故意让船只触礁,只为将坠海者的恸哭当作歌谣。
“相柳大人,”她轻叹,“你比我还饿,连身边人都不放过。”
他松开手,任那缕青丝被她拿走,却在她转身时低声道:“海留不住云,但可以囚禁雨。”
雨是云的眼泪。
他在原地目送她离去,忽然听见她含笑的声音,“相柳大人,云是海的流浪,天空的温柔。它碎成雨,碎成雪,碎成晨露,重新落回大地,落回大海。”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朝瑶的身影已消失在院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曾躺过她的一缕青丝,如今只剩空气的凉意。
嘴角扯出极浅的弧度,眼中晃动着细碎的光,像暴风雨后偶然穿透云层的星子。
“云是海的流浪……?”他低声重复,嗓音裹着夜露的潮湿。
无人听见的刹那,他抬手虚握,仿佛要接住某片雨。
流浪够了,回到故乡,融入大海。
朝瑶从后门走回府邸,那日看见三小只带着左耳重新装扮的府邸,前面直接变成大片空地,方便他们对练。如果可以,她想他们会把前面的房子也拆了。
四个人院子只是花草点缀,屋里各种小心思,她院中花草铺成地毯,屋里随手可拿零食,像是花房里养仓鼠。
三人还不忘给相柳和九凤留客房,房间里除了一张榻连个纱帐也没有,一问就是没钱。
差点把九凤气得原地冒烟,相柳当场变冰川。
面对三小只求夸赞的眼神,她只能说好,私下改装房间。
朝瑶飞身落在秋千上,斜倚秋千荡漾,吃着果干,翻阅昨晚没看完的话本子。
九凤端着红枣水,没好气地望着阳光下的小废物,再瞧这满院子的花草,步子迈大点都得踩死几株。
定住摇晃的千秋,把碗递到她面前,“喝了。”
“不喝。”朝瑶瞅着话本子连眼皮也没抬。红枣水里面有丝血气。不喝血,他们拐弯抹角让她喝。
“你是不是喜欢对着干?”九凤抽出她手中的话本子往后一扔。天柜不回,还以为她准备在这里和相柳成家落户,谁知连相柳的府邸也不回,一问就是分家,各过各的。
带着四人跑回府邸,哪哪都不去。
“不喝我们的血,妖丹?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弄。”九凤也是遇见她这个冤家,得知她需要依靠这些维持平衡,她却反而不吃了。
“不吃。”朝瑶见他丢自己的话本子,抬腿踢他一脚,“你不是不喜欢魔物吗?你现在上赶着让我吃什么吃!”
九凤剜了一眼她爱动的腿,拨开她腿,端着红枣水坐在秋千上,“你成神成魔成怪物,我都认。”直接把碗递到她唇边,“快喝。”亲自动口喂,松口她就吐,强迫她吞,松手她就逼出,他真被她搞的没招了。
“你发誓,这辈子无恙他们不对你存二心,你就不对他们动杀心。”朝瑶瞟了一眼红色的枣水,抬眸盯着九凤。
“你不找死,谁能动他们。”九凤抬手就要灌,不曾想,小废物脑袋一扭,往下一缩,抱着凭空出现的抱枕,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不答应,我们一刀两断,谁也别管谁。”
九凤...........她为了他们,要和他一刀两断?“你他妈爱喝不爱,老子再管你就是脑子被雷劈了。”
瓷碗砸在地上,碎片溅起一道猩红的弧线,红枣水渗进泥土里,花朵得到精血的滋养瞬间盛开。
“好!一刀两断!”九凤怒极反笑,袖中灵力暴涌,屋檐风铃碎成齑粉。他起身大步离去,衣摆扫过花丛,摧折的芍药花瓣簌簌跌落。
他恨极了小废物现在这种满不在乎的模样,经脉里魔气妖力翻涌得像刀绞时,偏要装得云淡风轻。
明明之前摔一跤,都要惨叫流年不利,老天爷欺负鬼。
朝瑶仍埋在抱枕里,听见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微微抬起眼皮。地上瓷片折射着阳光,刺得她眼眶发酸。
走了才好!谁稀罕整天被管着。最好一走了之,再也别回来。
九凤大步跨出院门时,袖中灵力仍在失控地撕扯空气。老子凭什么管她?她不是要一刀两断吗!脚步却像被什么拖着,越走越慢。
算了,她现在性情不正常,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不到半刻钟,院门又被一脚踹开。
九凤阴沉着脸走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新的红枣水,腾腾热气模糊了他紧拧的眉头。他踢开脚边的碎瓷,溅出的药汁烫红了他的手背,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喝,老子被雷劈过了。”
朝瑶................从抱枕缝隙看他冷着脸,她埋在抱枕里睫毛颤了颤。“不喝,你不答应我不喝。”
疯鸟,谁让你回来的。缝隙里盯着九凤烫红的手背,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枕头绣线。
活该,谁让他非要管。
那抹刺眼的红让她想起三百年前,九凤替她挡住落石,翅膀被落石砸伤,那时他骂她“麻烦精”,却替她挡了所有飞溅的碎石。
小夭总说她胆子大,什么都敢玩,连妖兽都招惹。她不是胆子大,她赌凤哥会护她,她是小夭的依赖,凤哥何尝不是她闯入这个世间的依赖。
为恨堕神、为爱堕神,为义战死、为爱赴劫,过程变了,结局未变。
这次她赌?宿命本身有漏洞,因果未闭环。
小废物要闹到什么时候,九凤见她仍缩着不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扯开抱枕,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你赢了,老子起誓。若无恙、小九此生不叛,我九凤绝不伤他们分毫。”
“喝。”他硬邦邦地说道,瞳孔里翻涌着压抑的风暴,“再敢吐出来,我就把无恙炖成蛇羹。”
朝瑶..........你到底想炖谁?双手背在后面,傲娇地扬扬头,“没力气,啊~”期待地张着嘴。
“老子......”九凤盯着她发顶那撮翘起的呆毛,随手扯下一朵花,幻化做木勺,舀起红枣水给她灌下去。
“咳!咳.....”又烫又热的红枣水入喉,木勺戳到喉咙。朝瑶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哥,咋的,借机报复?“你他妈谋杀啊。”
“真他妈矫情。”九凤尴尬地看了看木勺。识海里九个头颅想破头他也没伺候过人。
“我矫情?你出去问问哪个女人受得了你?”他居然骂她,朝瑶理直气壮指着院子门,“手抽不停,脚踹不歇,嘴上骂天骂地,妻子生病连喂药都不会.......”
她怎么不问问多少女人等着伺候他!九凤暴躁的话在喉咙滚了几圈,蓦然听见妻子两字,瞬间飞灰湮灭。
“废话真多!”九凤瞪她一眼,舀起红枣水吹了吹,递到她唇边,“这次再说烫就是你找事。”
活得久见得多,凤哥会照顾人了。朝瑶被他突然温柔的举动,搞得一怔,斜瞟着凤哥的眼,小口啜饮。
红枣水的甜腥在舌尖化开,混着一丝熟悉的血气,是他的精血。
木勺磕在碗沿,“铛”一声清响。最后一滴红枣水滑入朝瑶喉间,她咂了咂嘴,“甜得发苦……”她狐疑地抬眼,却见九凤迅速别过。
“下次少放点红糖。”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厨房的糖全倒下去了。
“事多。”九凤冷哼,将碗放在一旁。“老子乐意。”掌心抚上她后颈,拇指蹭过她绷紧的脊椎骨,小废物顺势歪进他怀里,发顶那撮呆毛嚣张地翘着,正扎在他下巴上。
自然而然熟练地搂着她,秋千再次微微荡漾起来。“小废物,槐江山奇花异草永不凋零,神鸟群集。要不要去看?”
“等段时间再去,皓翎的人要过来。”朝瑶挽着九凤腰间的羽翎,指腹划过翎尖,指尖一红,倏地复原。
九凤将她头上那顶呆毛按下去又立起来,就像小废物一样,天生爱作对。
再次按下去,眼睁睁看着又弹起来.......
“好烦,别动我头发。”朝瑶见他玩自己头发,不乐意拍了拍他手,“无恙他们去哪里玩呢?”
“灵曜带着苍梧,领着两青梅竹马满镇除暴安良。”九凤想着那场面,傻大儿果然已经被祸害了,张口就是“我爹给我找的青梅竹马。”
这传出去,皓翎王捂着心口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