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宜倚在窗前,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出神,家书已被她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纸边都起了毛边。
秀儿端来一盏温热的野鸭肉粥,轻声道。
“主子,您已经两日没好好用膳了......”
刘言宜这才回神,她接过粥碗,轻轻搅动,鸭子肉被炖得酥烂,粥里加了碎碎的香菇和嫩绿的菜心,还卧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鲜肉小笼。
秀儿在一旁看着主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开口。
“梁公公方才递话,说那铺面已经寻到买主了,只是......”
刘言宜心下一沉,她知晓成都那处铺面虽小,却胜在地段好,且铺子后面还有个小院,平日收租也能得些银钱。
她抬眸看向秀儿。
“只是什么?”
“益州水患严重,商路不通,粮食运不进去。”
秀儿绞着手指。
“梁公公说,至少要等半个月......”
刘言宜眉头紧锁,半晌才喃喃道。
“半个月……”
秀儿见她这般神情,心中也是难受。
“主子,您别太担心了,老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度过难关的。”
刘言宜低头看着碗中的粥,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再晚些时候,你再去一趟梁公公那里吧,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他与咱们宫里关系不近,有些话不开口问,他是不会主动提的。”
她心中忐忑不安,只希望益州的情况不要恶化得太快。
果然,次日傍晚,秀儿匆匆跑来。
“主子!梁公公说,皇上半月前就下了圣旨,调拨八百万两银及九十万石粮食赈济益州!”
刘言宜闻言,心中猛地一松,手中茶盏险些掉落。
“当真?!”
秀儿忙不迭点头,脸上满是欣喜。
“自然是真的!梁公公说益州牧上了灾情折子,皇上便批下去了,走得是专门的漕运,咱们益州人口多,不能掉以轻心呢,不过他是没办法把咱们变卖的粮食送上船的......”
刘言宜听着转述,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虽不知家里如今处境如何,但显然朝廷做好了救灾半年的准备,没有弃益州百姓于不顾的意思。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秀儿看着自家主子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心中也是欢喜。
“主子,您快坐下歇歇,这连日来您都没睡个好觉,如今可算是能安心了。”
她边说边扶住刘言宜。
刘言宜顺势坐下,轻轻抚上胸口,那里正砰砰地跳着,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秀儿,吩咐庑房那边,晚上多做些好菜,再拿本主库里那坛好酒来。”
秀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心地应道。
“好嘞!奴婢这就去吩咐!”
夜幕降临,秀儿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酒盏和一只白瓷酒壶。
刘言宜亲自斟满了两杯酒,递给秀儿一杯,自己则一饮而尽,望着酒杯出神。
自从律儿被抱到椒房殿,她连见一面都难,偶有的几次也需得她刻意赖在椒房殿不走。如今澜妃已逝,孩子暂养在皇后膝下,日后也不知会过继于谁,她这个生母反倒成了最不相干的人。
秀儿见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面上虽笑着,眼里却满是落寞,心中不由得一酸。
“主子……再过十日,便是您的生辰……”
刘言宜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给自己斟满一盏酒,仰头饮下。
“是啊,又是一年七月二十六……”
她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眼神有些迷离。
秀儿在一旁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劝慰。主子入宫已快七年,与皇上同床共枕却不过十余次,诞下的皇子又无法养在膝下,自家主子这般辛勤,处境却仍旧无甚改善。
刘言宜自顾自地倒着酒,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秀儿,你说……本主是不是太没用了?”
秀儿眼眶一红,咬着唇道。
“主子,您别这么说,您已经尽力了。”
刘言宜轻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倒着酒。
“尽力……本主入宫七年,却一无所获……”
七月二十六,畅音阁的铜漏刚过卯初,秀儿便轻手轻脚捧了碗玉掌献寿进来,纱帐里传来辗转的窸窣声。
“主子,今日是您的生辰。”
纱帐中的人影动了动,片刻后,刘言宜从帐中探出头来,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昨夜未睡好。
“嗯,本主知道了。”
秀儿将碗搁在案几上,碗中是用鸡脯肉和冬笋片摆成的寿桃形状,汤汁清澈却泛着淡淡金油,正是益州人过生日必吃的“长寿羹”,又从袖中掏出个绣着八仙过海的锦囊,递到她手中。
“这是奴婢用月例银子请针工局的嬷嬷绣的,愿主子平安顺遂。”
刘言宜伸手接过锦囊,心中一暖,却还是嗔道。
“乱花银子。”
秀儿撅着嘴,故意撒娇。
“奴婢是主子陪嫁进宫的,奴婢的东西不也都是主子的?”
一抬头,只见自家主子眼眶泛红,不由慌了神。
“主子?您怎么了?”
她知道主子心中苦楚,又不敢劝,只悄悄拿起帕子给她拭泪。
刘言宜轻轻握住秀儿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本主没事,只是……想到你跟着本主进宫,也没能享到什么福,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秀儿瞪大眼睛。
“奴婢可是您宫里的大宫女,底下二十多个人呢,这还不算跟着您享福啊!”
刘言宜被她逗笑,伸手轻刮她的鼻尖。
“就你机灵。”
她将锦囊系在腰间,又端起长寿羹,小口喝着。
秀儿这才松了口气,又转身去拿了一套衣裳,服侍她洗漱更衣。
今日她梳了个同心髻,只簪了几支素雅的钗环,耳朵上垂着银丁香坠子。衣裳是件苏绣月华锦衫,裙摆绣着几朵淡粉色荷花,衬得她温婉可人。
刘言宜对着镜中端详一番,心中并无喜悦,自嘲般低笑一声。
“今日份例有鹅肉吗?”
秀儿正整理着妆奁,听见主子问话,忙道。
“有的,有的。主子,您想吃红烧还是清蒸的?奴婢让庑房那边早些送过来。”
刘言宜随意地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
“红烧的吧。”
鹅肉虽肥腻,但她爱吃,今日心情不佳,吃些油水大的或许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