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教授奔过来的时候,祁安正回顶层病房,要把寥寥几件衣服收拾了,搬去新房子里。
新房子已经打扫出来了。
祁安刚推开门,笑着跟谭福说买了豆包,听到石教授一声激动呼喊,笑容僵在嘴边,心头扑通一跳。
“连隔离所的资料都不算是高机密了,申请调阅很容易。”
石教授解释一句,就迫不及待点开一张正面大头照,把平板举到祁安脸旁。
他目光在祁安的脸和照片上来回转,正要感慨评价,平板已被祁安一把夺过。
她看到那张大头正脸照,心怦怦地跳起来。
其实她和叶筱相似度也没有达到10分,只有6、7分。
她们相像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五官轮廓。
照片里的人脸型更长一些,眼睛也更长,眉飞入鬓,长相比起祁安来,更加大气明媚。
但这样的相似度,已经自然而然会让人联想到血缘。
“您之前说自己的父亲名为‘祁万全’,来自东南4号基地。
他们在全大陆的基地里寻找东南4号基地的幸存者,确实找到了认识您和您父亲的人。
如果这位叶女士是您的母亲,那祁先生应该是您的养父吧。”
年轻的研究员小赵根据隔离所的相关资料,已经99%确定叶筱和祁安是母女,但还是秉着严谨的学术原则,多问了两句:
“叶筱的丈夫不姓祁。
他们只找到认识您和祁先生的人,但没找到祁先生的照片。“
小赵不知道祁安和祁万全像不像,但祁安和叶筱结婚证上的丈夫,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他们找到的那位东南4号基地的幸存者,小时候跟祁安同在基地育儿所,比祁安大两岁。
他说从他有记忆起,祁安就在育儿所了,她爸就是祁万全。
那就是说,祁安在婴幼儿时期就跟着祁万全。
如果祁万全是养父,那祁安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是祁万全告诉她的吗?
祁万全与叶筱是什么关系?叶筱生下孩子的后续是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最为重要,小赵和石教授,4双眼睛都紧瞅着祁安。
祁安在发怔,被连叫了两声才回神,低声道:“华南那只灰烬祭司,应该是叶筱异变的。”
对面两个人一呆。
石教授呆了两秒之后,一拍大腿:“合理!叶筱能异变成灰烬祭司,完全合理!”
他就要拿回平板,翻出叶筱在隔离所的资料合集来,以解释其中的合理性。
但平板被祁安牢牢捏在手里,根本扯不动。
祁安只管继续翻“叶筱生平”文件夹里的资料。
十多张照片,有叶筱4、5岁时候的,照片里短头发苹果脸的小女孩倚在一个小卖部门前,正快活地嗦着彩虹棒棒糖。
资料上说这是叶筱自己家里的小卖部,开在小县城里的一所初中旁。
这是个再平凡不过的4口之家,叶筱有个妹妹。
只是妹妹5岁的时候被查出白血病,家庭条件急转直下,连房子都卖了。
叶筱没有上大学,她有天然的一副好嗓子,惊人的乐感,还有一张漂亮的脸。
她初中就开始直播唱歌,自己学着写歌再演唱。
升入高中时她已经有一批稳定的听众,收到的打赏基本能够覆盖自己的生活费。
祁安翻看那些照片、直播切片,仔细看那些叶筱成名后的访谈,还有不知何人制作的,盘点叶筱成名经历的视频,在脑中勾勒那个活过的人。
叶筱好像有一个不一样的学生时代,课上心不在焉,课下极其忙碌。
她成绩不好,来去匆匆不合群,但又太过漂亮醒目。
她的直播账号被同学扒出来,谣言满天飞。
但是学校的生活越不平静,她的青春岁月越是压抑暗潮,她的创作灵思就越是源源不绝。
高中两年,她写了6首歌。
攒钱买来的二手吉他磨破了她的手指,但她得到了一个独立音乐人联合创作的邀请。
即将升高三那年,鸡飞狗跳的校园闹剧,让她被班主任约谈,被数次叫家长。
但是她那首联合创作的歌,写尽凝视与嫉妒,唱尽少年人纯真的恶意。
这首歌上了主流音乐平台的原创单曲榜,让叶筱在圈子里有了些名气。
班主任说她再这样下去,上大学就是做梦。
班主任说这话时,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话里话外都充斥着一种“不检点”的嘲弄与嫌恶。
她的父母本就因生活的重压而疲惫,听了老师的话,更觉茫然又恐慌。
家中也是鸡飞狗跳。
但叶筱在阳台上静坐了两夜,又以绝食胁迫,退学了。
“那时简直闹到了要断绝亲子关系的地步!
我理解我爸妈,但我那时候觉得宁愿跳楼,也不能回学校了。”
在一个自媒体访谈中,叶筱微笑着对up主讲述这段经历。
虽然笑着,她目光中似乎仍有余悸,也残留着年少时的倔强。
年少的叶筱退学后,带着自己写的歌的demo,带着履历,用自己攒下来的直播钱,独自去往大城市,面试经纪公司。
“后面也没有很顺,合同水很深啊,圈子里水也很深,我都不懂,只能靠直觉避坑。
签约之后很长时间还是直播,自己凑钱拍的mV,服装都是二手的哈哈哈。
再难也不敢回家,感觉是太害怕回家了,靠一股委屈,还有要证明什么的心气儿撑着。
当然最后推我一把的还是......”叶筱的话顿了一下,眼眸微垂,睫羽间有微微的湿润:
“当时马上要过年了,我就不回去,报平安全靠直播。
但我妈来找我了,大冬天的,为了省票钱,她坐绿皮火车,坐了一天。
她进门的时候手冰凉冰凉的,看到我就掉眼泪。
我也掉眼泪,但我又警惕她是要抓我回去的。
但我妈也没有劝我回去,她给我带了保暖内衣,带了家里做的年糕、丸子,还有我爸炖的肉。
肉放在不锈钢保温桶里,被我妈一路捂在怀里,打开的时候还有热乎气儿呢。
她陪我在小出租屋里过了年。
那时候在做专辑,马上要做完了,但我临时加了一首歌,就是那首歌大火了。”
up主马上领悟到这正是那首关于挣扎与爱的成名曲,笑道:
“哪里是只火了一首,整张专辑都火!专辑里好几首歌现在都在我的循环列表里呢!”
叶筱也笑道:“那张专辑确实销量不错,除了主打歌之外,另外几首也在音乐节唱火了。
我妈来陪我过年的时候,我妹病情其实又加重了。
但专辑出来,我妹移植骨髓的钱就凑够了。”
笼罩家庭上空多年的阴霾消散,和解也早就到来。
第二年,叶筱回家过年了。
又过了几年,学校将她的照片贴在了优秀校友展示墙上。
她的班主任确实带出了一个升学率很不错的班级。
那些在她的书桌上刻一个“贱”字,甚至笑嘻嘻在她背后问“多少钱?”的同学,也有升上重点大学,找到体面实习的。
但她在他们步入职场的时候,已经在市中心买下一栋大平层。
曾经阴潮的谣言一去不复返,家乡县城里只流传着她成名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