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驾驶舱内短暂的安宁。
苏晚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舷窗外。那道刚刚张开的巨大岩壁裂缝，此刻像一道流血的伤口，正向外疯狂喷涌着暗红色的数据洪流。
那些信号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目标明确，直扑那个刚刚诞生、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莫比乌斯环。
“它们不是来攻击的。”顾沉的声音响起，平静得不像话。
他伸出左手，掌心那个清晰的金色印记，正与莫比乌斯环同频闪烁。他能感觉到那些暗红信号的意图。
不是毁灭。
是污染，是同化。
“它们想把它变成自己的颜色。”苏晚立刻明白了，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能量护盾正在被侵蚀！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坐稳了。”
顾沉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稳稳抓住操作杆。摇篮号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调转船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猛冲过去。
就在潜艇启动的瞬间，那片暗红色的数据洪流也加速了，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试图将他们连同那个金色的莫比乌斯环一起包裹。
“来不及了！出口正在坍塌！”苏晚看着声呐屏幕上迅速合拢的巨大岩体，声音绷紧。
顾沉没有回应。他闭上眼睛，左手掌心的金色印记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能量场以摇篮号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
那些汹涌而来的暗红色信号，在接触到这片金色能量场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烧红的烙铁，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顾沉猛地睁开眼，将推进器拉到极限。摇篮号像一根离弦的箭，在岩壁彻底合拢前的最后一秒，擦着边缘冲了出去。
轰隆——
身后传来沉闷的巨响，整个地心空腔彻底被封死。
摇篮号重新冲入了那片橘红色的地心岩浆流，但危机并未解除。
“它们跟上来了！”苏晚看着外部探测器，“正从岩层里渗透过来！”
“李默！”顾沉对着通讯器吼了一声，“报告坐标，我们需要接应！”
“收到！你们已经突破了最危险的区域！我派了‘清道夫’舰队过去，撑住！”李默焦急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摇篮号在炙热的岩浆流中疯狂穿行，像一条亡命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当船体猛地一轻，舷窗外的橘红色被深邃的蓝色取代时，苏晚才脱力般靠在椅背上。
他们冲出了地心，回到了深海。
紧接着，七八艘造型流畅、通体漆黑的无人潜航器，像忠诚的护卫，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护送着伤痕累累的摇篮号，向海面升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
当摇篮号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李默正站在一艘大型指挥舰的甲板上。
舱门打开，苏晚扶着门框，脸色苍白。顾沉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李默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顾沉吸引了。
不，是被他摊开的左手掌心那个发着光的金色印记，以及他身后，静静悬浮在摇篮号驾驶舱里的那个金色莫比乌斯环所吸引。
李默张了张嘴，走上前，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是什么？”
顾沉抬起左手，看了看掌心的印记，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莫比乌斯环。
“它现在是灯塔。”他收回目光，看着李默，声音很轻，“我负责让它一直亮着。”
苏晚补充道：“它连接着每一个被激活的信任节点，变成了一个……活着的网络。”
李默看着顾沉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顾沉，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演员或者战士。
他成了某种规则的化身。
墨子科技，第七号实验室。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一张世界地图被点亮。无数金色的光点遍布全球，汇成一片壮观的星河，缓慢而有力地流动着。
“全球信任指数，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百分之七十二。”李默指着屏幕上那条昂扬向上的曲线，语气却没什么喜悦，“但坏消息是，‘军团’变得更聪明了。”
猎鹰调出几个全球最大的社交平台数据。
“他们不再搞破坏，也不再煽动暴力。”猎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们开始讲故事。”
屏幕上，一个Id为“军团书记官”的账号，正在发布一篇长文。文章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将《莫比乌斯》和“信任协议”描绘成一种新型的“精神极权”，把顾沉塑造成一个企图用“爱”来控制世界的“新神”。
文章下面，无数跟帖在附和。
“太可怕了，用善意来剥夺你的思考能力。”
“我们刚推翻一个暴君，现在又要迎来一个伪善的神？”
“我拒绝被这种温柔的方式格式化！”
苏晚看着那些言论，身体微微发冷。
“他们在攻击我们的故事。”她轻声说，“用一个更宏大、更悲观的故事。”
顾沉的目光落在实验室中央。那个金色的莫比乌斯环，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能量场中，正安静地旋转。
“它能感觉到。”顾沉说，“网络里，怀疑和恐惧的情绪正在抬头。一些金色的节点，光芒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
“信任，一旦被怀疑，就会变得无比脆弱。”李默的脸色很沉，“这张网，是建立在人心上的。而人心，最容易被动摇。”
“那就再给他们一个故事。”苏晚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她看着顾沉，也看着那个莫比乌斯环，“一个关于选择，和选择背后责任的故事。”
她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莫比乌斯》，该有续集了。”
就在这时，猎鹰突然喊了一声。
“等等！你们看这个！”
他将一片数据流放大。在那片金色的海洋中，一些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异常数据，正在悄无声息地流动。
“它们不攻击，不窃取，什么都不做。”猎鹰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它们只是……触碰。像一个盲人，在用指尖感受这个网络的纹理。”
“它们集中出现在哪里？”顾沉问。
猎鹰调出分布图。“一些在金融危机后社会秩序濒临崩溃的城市，一些是纪律严明的大型社区，还有……一些军队和安保公司的内部网络。”
“它们都在渴望一样东西。”苏晚喃喃道，“秩序。”
李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冲向一????立的加密服务器。
“深海核心的最后一部分数据，刚刚破解完成！”
他调出一个音频文件，按下播放。
一阵沙哑的电流声后，陈卓那虚弱到极点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响起。
“赵文渊……他真正的遗产，不是代码……不是‘诺亚’……”
“而是一个……概念……”
“一个能让所有人，主动放弃思考，放弃自由，心甘情愿地，投入一个看似完美的‘秩序’怀抱的概念……”
“这才是……终极的……格式……”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实验室里，针落可闻。
每个人都明白了。
“军团”只是前台的表演者，在他们背后，一个更恐怖的幽灵，正在利用人类对混乱的厌恶，编织一张名为“完美秩序”的巨网。
这才是赵文渊留下的，最致命的陷阱。
一个让你心甘情愿走进的牢笼。
嗡——
实验室中央，那个金色的莫比乌斯环突然发出一声低鸣，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
顾沉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攥紧。
掌心的金色印记，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他猛地抬头，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夜幕下的城市，万家灯火，车流如织。
可在他的“感知”里，这张由人间烟火构成的画卷之上，一张更庞大、更冰冷、由绝对逻辑和规则构成的无形之网，正在缓缓降下。
它要将这片温暖而混乱的金色星河，彻底覆盖。
顾沉看着苏晚，声音沙哑。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