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酒店套房,气氛压抑得可怕。张克终于从那种被震慑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恢复了他金牌经纪人的本色。他拿出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好了,现在,马上!联系我的公关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法务部也准备好,起诉信立刻发给那家狗屁周刊!我们要开记者会,你和顾沉必须出席,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不,不能说全部,挑能说的……”
“不用。”苏晚打断他。
张克停下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苏晚坐到沙发上,把阿哲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不开记者会,不发律师函,什么都不做。”
“你疯了?苏晚!”张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指着窗外,“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全世界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你和顾沉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协议婚姻,消费之师,踩着高导上位!这些脏水泼过来,我们不洗,难道等着它自己干吗?”
顾沉一直没说话,他走到吧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苏晚,一杯自己拿着。
苏晚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把电脑转向他们。“他们要战争,我们就给他们战争。但不是在他们选择的泥潭里。”
屏幕上,是刚刚拍好的素材。每一帧都清晰的锐利。那个被全世界追杀的男人,在绝境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几乎要穿透屏幕。
“这是艺术,不是武器!”张克快要崩溃了,“你拿这个去跟八卦杂志打?人家用的是键盘和谎言,你用的是摄影机和构图?苏晚,这不是拍电影!”
“谁说不是?”苏晚反问。
她抬起头,整个人冷静得像一块冰。“他们给我们编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软饭男和心机女的肮脏故事。现在,我要给他们讲另一个。”
她没理会张克几近抓狂的表情,转而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姐。”
电话那头的李姐显然也急坏了。“顾沉!你总算回电话了!工作室的电话要被打爆了,你和苏小姐到底……”
“李姐,我需要一张照片。”顾沉打断了她,他的语调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和苏晚去民政局那天,你是不是在面馆外面拍过一张?”
李姐愣住了。“啊?好像……是有那么一张。当时就觉得你们俩蹲在小面馆门口的样子挺有意思,就随手拍了。怎么了?那照片……拍得不好,就是个偷拍的背影。”
“就要那张。”顾沉说,“发给我。”
“现在?”
“现在。”
挂了电话,张克的嘴巴张成了“o”型。“照片?什么照片?你们要去干什么?”
苏晚没有解释。她只是在键盘上敲击着,从那段概念短片里,截取了一帧画面。
那一帧,是顾沉扮演的旅人,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一张褪色的旧照片。光线从他身后穿过,在他的指尖和照片之间,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时间,空间,遗憾,和被留住的片刻,都在这一帧里。
“叮”的一声,顾沉的手机收到了李姐发来的照片。
照片的像素不高,带着明显的偷拍痕迹。画面里,苏晚和顾沉并肩坐在一家极其简陋的路边面馆门口的小板凳上。他们手里都拿着红色的结婚证,面前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侧影,和冬日里模糊的阳光。
真实的不像话。
顾沉把照片转给苏晚。
苏晚点点头,然后在顾沉工作室的官方账号上,利落地敲下一行字。
九块钱的开始,无价的现在。
她没有停顿,切换到自己的账号,上传了那张充满艺术感的电影截图。
配文同样简单。
有些遗憾无法挽回,但光可以留住灵魂。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电脑。
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克呆呆地看着她,又看看顾沉,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就……这样?”
“就这样。”顾沉回答。
“没有解释?没有声明?没有愤怒的控诉?”张克的声音都在发颤,“就这两张图,两句话?”
“解释是说给相信你的人听的。他们不需要。”苏晚站起身,“至于不信的人,你说再多,他们也只会觉得是狡辩。”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泛白。
“他们想看一场热闹的丑闻,一场歇斯底里的对骂。”她的手指划过冰冷的玻璃,“我偏不给。”
“我要给他们看,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八卦,什么是作品。什么是炒作,什么是爱。”
张克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了。
#顾沉苏晚结婚照#
#九块钱的开始#
#苏晚光可以留住灵魂#
三个词条,在短短几分钟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火箭般冲上了热搜前列。
评论区已经炸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民政局门口的面馆?这照片也太有生活气息了吧!”
“九块钱的开始,无价的现在……妈的,我一个爆哭!这比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有力好吗!”
“所以协议婚姻是假的?谁家协议婚姻会跑去路边摊吃面庆祝啊!”
“等一下,你们看苏晚发的!那是高启辉导演新电影的概念镜头吗?这质感!这构图!绝了!”
“一个是最真实的生活,一个是最高级的艺术。这对夫妻的回应方式,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突然觉得那家八卦周刊好可怜……人家夫妻俩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一个在谈感情,一个在谈作品,逼格瞬间拉满。”
“只有我注意到苏晚那句话了吗?‘有些遗憾无法挽回’,她是在说高导吧……她根本没有消费,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光可以留住灵魂’,这个光,是电影之光啊!”
舆论的风向,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速度,开始逆转。
紧接着,张克的手机再次震动。
是圈内一个以毒舌着称的老牌导演,他转发了苏晚的微博。
拍你想拍的,说你想说的。什么时候轮到一群狗仔来定义什么是创作自由了?支持苏晚。
随后,一个又一个电影人,演员,编剧,开始下场。
支持创作自由。
好作品自己会说话。
期待高导的遗作,期待苏晚的镜头,期待顾沉的表演。
他们没有一个人去攻击那家周刊,也没有为苏晚和顾沉辩解一句。他们只是在表达对一部尚未完成的作品的支持。
这比直接的对骂,杀伤力大了一万倍。
它将一场肮脏的私人恩怨,瞬间拔高到了扞卫整个行业尊严的高度。
张克拿着手机,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他看看屏幕,又看看站在窗边的苏晚。那个瘦弱的背影里,仿佛藏着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她没有动用任何公关技巧,也没有诉诸任何法律武器。
她只是安静的,把两样东西放在了全世界面前。
一个是无比真诚的感情。
一个是无可辩驳的才华。
然后,她让全世界自己选。
“你……”张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那些教科书般的危机公关预案,在苏晚这种近乎蛮横的打法面前,显得无比幼稚和可笑。
苏晚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张克。”她说,“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