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看着温羽凡紧蹙的眉头,知道他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那是对失去修为的不甘,更是对无法亲手复仇的焦灼。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粗糙的桌沿轻轻摩挲,斟酌着开口:“温兄,我知道你如今最盼着的,就是能尽快恢复修为。燕山的血海深仇,陈府的不白之冤,哪一件都需要你亲自去了断。”
温羽凡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空洞的眼窝对着陈墨的方向,没有说话,却默认了这番话。
这些日子,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未放弃过对恢复修为的执念。
闲云居士的药庐空无一人时,他曾陷入绝望;系统无法提供治疗时,他也曾心灰意冷,可只要一想到那些逝去的人,那份“要变强”的念头就会像野草般疯长。
“但修复丹田这件事,难如登天。”陈墨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凝重,“你丹田是被叶擎天用阴寒内劲彻底震碎的,并非寻常外伤。我早年曾翻阅过武道古籍,这种损伤,早已超出了医术能触及的范畴——就算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也只能修补肉身,却补不了被打散的内气根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温羽凡心头。
他早有预感修复丹田不易,却没想到会难到这种地步。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你换条路走。”陈墨话锋一转,眼神里透出几分期许,“世人总觉得修炼只有一条道,其实不然。这世间的修炼之法,若按大类划分,共有‘气’‘法’‘体’三种,你之前走的,不过是最常见的‘气修’罢了。”
温羽凡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似乎也亮了几分,连忙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陈兄细说。”
陈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喉,缓缓解释起来:“先说‘气修’,这就是你最熟悉的路子。靠吐纳调息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体内的内气,也就是咱们常说的内劲,再通过经脉运转、丹田储存,一步步提升境界。朱雀局的特勤、武道馆的武者,大多走的都是这条路,优点是入门相对容易,招式变化多,实战性强,缺点就是太依赖丹田和经脉——一旦根基受损,就容易一落千丈,你如今的处境,就是最好的例子。”
温羽凡默默点头,陈墨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当年能纵横武道圈,靠的就是一身精纯的内劲,可如今丹田被毁,经脉也因那场重创变得滞涩,这条路确实走不通了。
“再说说‘法修’。”陈墨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神秘感,“这路子和‘气修’完全不同,不靠内气,主修的是精神力。小到画符驱邪、念咒安神,大到呼风唤雨、操控阴灵,都属于法修的范畴。像道门的道士画符炼丹,苗疆的蛊师养蛊控虫,甚至南洋的降头术,本质上都是在锤炼精神力,以意念沟通天地、掌控外物。”
他顿了顿,看向温羽凡:“你之前练听声辨位时,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感知比以前敏锐了许多?甚至能从脚步声里听出对方的修为深浅?这其实就是精神力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锻炼。法修这条路,对你而言或许不算陌生——你失明后,其他感官被放大,精神力本就比常人集中,若是能系统修炼,未必不能走出一番天地。不过这路子也有短板,精神力消耗极大,一旦心神失守,很容易走火入魔,而且修炼资源稀缺,想找个靠谱的师傅更是难如登天。”
温羽凡听得入了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系统带来的“灵视”——那似乎也和精神力有关。
他下意识摸了摸眉心,心里对“法修”多了几分好奇,却也明白陈墨说的是实话,这路子听起来玄妙,实际修炼起来恐怕比“气修”还要艰难。
“最后是‘体修’。”陈墨放下茶杯,语气变得铿锵起来,“这是最‘笨’,却也最扎实的一条路。不靠内气,不靠精神力,就靠日复一日地打熬体魄,把血肉、筋骨、脏腑都练到极致。刀砍不伤,箭射不穿,哪怕是面对内劲高手,也能凭着一身铜皮铁骨硬撼。”
木屋中,粗陶杯里的茶汤早已凉透,氤氲的水汽散去,只剩下杯壁上残留的浅淡茶渍。
温羽凡听完陈墨对三种修炼路径的拆解,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气修之路已断,法修与体修成了仅有的可能,他几乎是立刻前倾身体,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陈兄,既然气修走不通,那法修或体修,具体该如何入门?还请你指点一二。”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些,空洞的眼窝对着陈墨的方向,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能从呼吸的节奏里感知到对方的沉吟。
失明后,每一次对“可能性”的探寻,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救命的绳索,哪怕只有一丝微光,也不愿放过。
陈墨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斟酌着开口:“法修这条路,说起来玄之又玄。它不像气修有明确的吐纳法门、经脉图谱,全靠精神力的锤炼与感悟,寻常人就算拿到古籍,也多半是对着文字摸不着头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温羽凡空荡荡的眼窝上,语气柔和了几分:“想走法修的路子,必须有两样东西——靠谱的师傅引路,以及完整的传承典籍。师傅要能帮你勘破精神力运转的关窍,传承则是前人总结的经验,少了任何一样,都容易在修炼中走火入魔。”
说到这里,陈墨话锋一转,想起温羽凡与全真教的渊源:“不过你倒有个现成的机会。你和全真教掌教无尘道长有旧,当年观星台一战,他还出手救过你。全真教作为传承千年的道门大宗,素来是法修的正统,典籍浩如烟海,门下也不乏精研精神力的高人。若你能拜入全真门下,既能得无尘道长指点,又能接触到核心传承,这条路对你而言,或许是最优解。”
“全真教……”温羽凡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泛起一丝光亮。
他确实记得无尘道人那身流转着北斗星纹的道袍,记得对方弹指间引动星辰之力的磅礴气势,若能入全真教,或许真能在法修路上找到突破口。
可这丝光亮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他自己掐灭。
他忽然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陈兄,你忘了,我现在是被朱雀局全网通缉的‘逃犯’。”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的木纹,声音沉了下去:“无尘道长或许会念及旧情,暂时收留我这个‘落难之人’,可我不能这么做。全真教是受国家认可的正统宗门,一旦收留我,就等于和通缉我的朱雀局站在了对立面,轻则被约谈整改,重则可能被冠上‘包庇嫌犯’的罪名,千年基业都可能受牵连。”
说到这里,他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清醒:“不光是全真教,其他大宗门也一样。如今武道界与官方的关系本就微妙,没有哪个宗门会为了一个‘废人’,去承担和国家机器对抗的风险。所以,法修这条路,看似有机会,实则根本走不通。”
陈墨看着他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光亮彻底黯淡,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刚才提出建议时,终究是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能为温羽凡找到一条相对容易的路。
此刻听温羽凡把话挑明,才不得不承认,现实远比想象中更残酷。
“我明白你的顾虑。”陈墨叹了口气,伸手将凉透的茶杯往旁边推了推,“既然法修的路被堵死,那便只剩下体修这一条了。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体修这条路,比你想象中更难走。”
温羽凡的心猛地一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追问道:“难在哪里?还请陈兄明说。”
“难在两点,一是苦,二是传承。”陈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体修不靠内气,不靠精神力,全凭日复一日地打熬肉身,把筋骨、脏腑、皮肉都练到极致。传说中顶尖的体修,能做到刀砍不伤、箭射不穿,甚至凭着肉身硬撼宗师境的内劲攻击。可这份‘硬’,是用无数次极限锤炼换来的——每天要负重跑遍百里山路,用特制的药汤浸泡身体忍受灼痛,还要用钝器反复击打四肢百骸,让骨骼在碎裂与修复中变得更坚韧。”
他看着温羽凡,一字一句地说:“百年来,有记载的、能真正把体修这条路走通的人,不过个位数。他们要么是天生肉身异于常人,要么是能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缺一不可。”
温羽凡重重点头:“这我倒不怕,再苦再难,我也定能咬牙挺住。”
“我信温兄吃得这份苦,但……”陈墨点了点头继续道,“关键还在传承上。因为体修苦难,所以先贤创造和流传下来的法门也便稀少,大多掌握在少数几个隐世大宗门手里,而且从不外传。像你现在这样的处境,既没有大宗门的背景,又身负通缉,想找到体修的传承,难如登天。”
话音落下时,木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份绝望伴奏。
温羽凡僵坐在椅子上,许久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那里曾握着能劈开黑暗的破邪刀,曾凝聚过足以抗衡宗师的内劲,如今却连选择一条修炼之路都如此艰难。
法修之路因身份所困无法涉足,体修之路又被“苦”与“传承”两座大山拦住,两条仅有的路,竟像是都被堵死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里满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在空旷的木屋里缓缓散开,与窗外的风雪交织在一起,透着无尽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