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 1月 2日的龙雀武道大学,被一场跨年大雪裹得严严实实。
操场积雪被铲开的通道上,五千名身着藏青色防寒训练服的学生列成一百个方阵,靴底碾过冰碴的脆响在寒风中连成一片。
每个人肩头都背着三十公斤的战术背包,背包侧袋里露出的军用匕首柄缠着防滑胶带,压缩饼干的铝箔包装在白雪映衬下泛着冷硬的光。
寒假前的野外生存拉练在晨雾未散时拉开序幕,淡青色的雾霭像纱巾裹着队列,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只剩模糊的剪影。
“检查装备!”扩音器里传来管御风校长的声音,混着风雪的呼啸,像块冻硬的铁板砸在人群里。
老人站在检阅台中央,军绿色防寒服外罩着件貂皮坎肩,飞鹰双爪的铁链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深痕,链节上的冰碴随着动作簌簌坠落。
“通讯器调至班级频段,应急信号弹别在左臂外侧!”
“记住,七天里没人给你们送热汤!”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扩音器嗡嗡作响,“饿了啃压缩饼干,冷了裹睡袋,遇袭了……”他猛地扬起双爪,铁链撞击声在空旷的操场里荡出回音,“就用你们手里的刀活下去!”
队列里响起整齐的靴跟磕地声,五千道目光透过晨雾望向检阅台,藏青色训练服的方阵在白雪覆盖的操场上铺开,像片沉默的森林。
最左侧方阵的温磊悄悄调整了背包肩带,被冻僵的手指触到背包里的打火石,心里默数着管校长讲话时铁链晃动的次数。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领口,杨新缩了缩脖子,目光掠过操场边缘的铁丝网。
那里站着特勤九科的护卫,黑色防寒服与晨雾融成一片,只有腰间隐约露出的枪套轮廓在提醒着什么。
她想起出发前戴云华特意叮嘱的“黑风口异常信号”,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战术背包的背带。
各班导师穿着与学生同款的训练服,只是肩章多了道银线。
二十三班队列前的雪被风卷成细沙,岳若云垂首调试手腕上的战术表时,及腰的黑发被卷着雪粒的狂风掀起,又重重拍在冻得发红的脸颊上。
她就是温羽凡戏称为“青蛇”的女人,陈墨的亲信,据说能在三秒内徒手拧断三阶融合体的脖颈。
她抬手将乱发别到耳后,露出的脖颈线条冷冽如刀。
此刻她指尖划过表盘的动作精准得像在拆解暗器,金属按键被按出轻微的“咔嗒”声,混着风雪的呼啸,字字清晰地砸向学生:“你们可以叫我的代号‘青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队列时,半眯的眼缝里翻涌着冷光,“这是另一位带队导师‘黑熊’……”
站在她身侧的壮汉应声踏出半步,军靴碾碎冰碴的脆响惊得前排学生往后缩了缩。
黑熊咧嘴一笑,两排白牙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光,掌心转着的军用短刀划出银弧,刀背磕着手心发出“啪啪”轻响:“咱哥俩是你们的带队老师,七天里负责给你们打分。”他突然手腕一翻,短刀旋转着扎进脚边的雪地里,刀柄还在嗡嗡震颤,“但记住了,山里头就算撞见融合体拆你们骨头,咱也只会站在远处看戏。”
“全得靠自己。”岳若云补了句,指尖已经调出战术地图,屏幕蓝光映在她眼底,像结了层薄冰,“谁顶不住想求救也行。”
“不过……”黑熊突然弯腰拔起短刀,刀身甩落的雪沫溅在杨新的靴面上,“到时候就得抄《武者生存手册》一百遍,抄到手腕断为止。”
杨新下意识攥紧背包带,指腹蹭过外侧口袋里的信号弹,金属外壳冰得刺骨。
她的理论测试满分在摸底考时出了名,此刻却觉得后颈发凉。
岳若云调试完装备抬头时,目光恰好与杨新撞上。
那双总像蒙着雾气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锐光,快得如同蛇吐信前的停顿,又迅速隐回半眯的眼缝里。
管御风的双爪在雪地里重重一顿,铁链绷得笔直:“出发!”
黑熊立即扛着战术背包迈开步子,军靴在雪地上踩出深窝。
岳若云跟在队列侧后方,战术表的屏幕始终亮着,蓝光里跳动的坐标正指向燕山山脉深处。
一百个方阵如同被拧动发条的机器,沿着铲开的雪道依次移动,靴底碾过冰面的脆响汇成洪流,在跨年的大雪里朝着校门方向蔓延。
晨雾中,检阅台的身影越来越小,只有飞鹰双爪的铁链偶尔闪过寒光,像在给这场注定艰险的拉练,烙下第一个冰冷的注脚。
上午八点整的阳光刚刺破云层,一百个班级便如被剪开的绸缎,沿着铲开的雪道依次钻进燕山山脉的褶皱里。
五千双军靴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轨迹,像条银色巨蟒正缓缓游向山谷深处。
起初的三公里,队伍里还飘着细碎的笑闹声。
前排的王磊正跟同桌争论绳套陷阱和踏发陷阱的优劣,冻得发红的手指在战术板上画着草图;
后排的女生们围绕着睡袋品牌的话题叽叽喳喳……
杨新背着背包走在中间,听着这些鲜活的声音,登云步的节奏都轻快了几分,直到靴底碾过第一块从山壁坠落的冰碴。
进入主峡谷的瞬间,喧闹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两侧的山壁陡得像被巨斧劈开,青黑色的岩石上挂着冰棱,雪块从岩缝里“噗”地坠下,砸在松树枝桠上,震得积雪簌簌落在队伍里。
风顺着峡谷灌进来,带着哨子般的锐响,刮得人脸颊生疼,连说话都得裹着围巾喊。
岳若云突然抬手,战术表的屏幕在晨光里爆出刺目的红光,像枚嵌在腕间的警示灯:“各班按预定路线分散。”她的声音裹着寒气,穿透风声砸在每个人耳中,“三公里后启动无线电静默,紧急情况用信号弹联络。”
她指尖在虚拟地图上划过,红光落在右侧支谷的位置,恰好照亮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二十三班走右侧支谷,目标黑风口营地。”
杨新的心猛地一沉。
右侧支谷比主峡谷窄了一半,谷口的积雪明显更厚,像是很少有人踏足。
她想起战术课上标注的“危险区域”,铅笔在地图上反复圈画的痕迹突然清晰起来。
黑熊已经扛着背包拐进支谷,军靴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闷响,惊起几只受惊的灰雀,扑棱棱撞在岩壁上。
岳若云走在队尾,经过杨新身边时,战术表的红光恰好扫过她的脸,那双半眯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像蛇在草丛里窥伺猎物。
二十三班的身影消失在支谷拐角时,主峡谷的队伍还在缓缓移动,两拨人之间的雪地上,只留下一串逐渐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像被生生斩断的锁链。
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支谷,杨新裹紧围巾抬头望去,两侧的山壁正缓缓合拢,仿佛要将这条狭窄的通道彻底封死。
支谷的积雪没到膝盖,每抬一次腿都像在拔沉重的锚,雪粒顺着裤腿往里灌,很快在靴筒里凝成冰碴。
杨新的防寒手套早已冻硬,指尖抠着背包带的力度越来越大,指节泛白得像结了层霜,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风雪撕成碎片。
走了不到半小时,身后主峡谷的方向已只剩个模糊黑点,林间只剩下本班学生的喘息声。
有人在咳嗽,有人被雪块绊倒时闷哼,踩雪的“咯吱”声在狭窄的谷道里回荡,像有无数只手正顺着岩壁往下抓。
杨新落在队尾调整呼吸,无意间回头时,目光突然被远处主峡谷的山壁攫住。
一道黑影正贴着青黑色的岩石快速移动,四肢着地的姿态像只巨大的蜥蜴,掠过积雪的速度快得拉出残影,根本不似人类的身法。
她猛地攥紧拳头,背包侧袋的军用匕首硌得肋骨生疼。
“看什么?”岳若云的声音突然从左肩后传来,冷得像贴了块冰。
“没什么。”杨新慌忙转回头,登云步的节奏乱了半拍,靴底在冰面上稍稍打滑。
风雪骤然变狂,鹅毛雪片抽在脸上生疼,打得人睁不开眼。
杨新低下头,帽檐压得几乎遮住视线,只能盯着前面同学踩出的雪洞挪步。
背包里的短刀不知何时滑到了腰侧,冰凉的刀柄隔着训练服硌着后背,像在无声提醒:她在战术课上反复标注的“潜在威胁”,或许从踏入支谷的那一刻起,就已潜伏在风雪里。
而黑风口营地的方向,铅灰色的云层正越压越低,像块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峡谷尽头。
风雪穿过岩缝的呼啸声里,隐约混着某种尖锐的嘶鸣,顺着风势钻进耳朵,让每个脚步都踩着无形的寒意。
仿佛那里蛰伏的庞然大物,早已竖起了利爪,只等这群年轻的身影走进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