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郊外高尔夫球场的晨雾像牛奶般浓稠。罗德曼踩着露水走向第七洞发球台,脚下的高尔夫球鞋是乔丹昨天硬塞给他的——亮红色鞋面上绣着金色23,鞋底干净得像从未沾过泥土。
\"你迟到了四分三十秒。\"乔丹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他站在发球区,身旁的球童正擦拭着一根镀金的一号木杆。
罗德曼把肩上的高尔夫球包扔在草地上,金属球杆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迷路了。\"
\"bullshit.\"乔丹调整着手套,\"你去了练习场。\"
罗德曼挑眉。他确实在来的路上拐去了练习场,用高尔夫球砸了二十分钟啤酒罐。系统休眠后残留的感知力让他能在三百码外精准命中目标,但这事他没告诉任何人。
乔丹挥杆的瞬间,晨雾被划开一道口子。小白球消失在远处的雾气中,只留下清脆的击打声在空气中震颤。
\"到你了。\"乔丹指了指球座。
罗德曼从自己包里抽出一根生锈的七号铁杆——这是他在酒店后巷的二手店花十五美元买的,握把上还缠着篮球用的防滑胶带。
\"认真的?\"乔丹的球童瞪大眼睛。
罗德曼摆好姿势,回忆着刚才偷看的乔丹动作。挥杆时他故意让杆头刮起一大块草皮,小白球歪歪斜斜地飞出去,撞在一棵松树上弹进湖里。
\"漂亮的水上漂。\"乔丹点评道。
他们沿着球道往前走,雾气渐渐散去。罗德曼注意到乔丹的走路姿势有些不同——右膝微微僵硬,像是旧伤在潮湿天气里发作。
\"你该学学高尔夫礼仪。\"乔丹从球童手里接过推杆。
罗德曼从兜里掏出一颗高尔夫球,上面用马克笔画着笑脸:\"我带了专属用球。\"
乔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罗德曼突然意识到,这是系统休眠后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乔丹的表情——那些细微的肌肉变化,眼角的纹路,以及被太阳晒得发红的鼻梁上脱落的皮屑。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吗?\"乔丹在果岭边蹲下,检查推杆路线。
罗德曼用七号铁杆戳着地上的蒲公英:\"因为篮球场装不下你的ego了?\"
\"因为高尔夫会暴露一个人的本质。\"乔丹推杆入洞,白球滚动的轨迹像被编程过一样精确,\"你永远骗不了草地。\"
罗德曼看向远处的湖面,阳光终于穿透雾气,在水面上撒下碎金。他突然问道:\"你第一次见我时,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乔丹收起推杆,罕见地思考了几秒:\"像条被扔进斗兽场的野狗。\"他顿了顿,\"但野狗活得比纯种犬久。\"
他们走到第八洞时,话题转向了即将到来的季后赛。乔丹用挖起杆轻轻颠着球:\"马龙在采访里说,要在总决赛等你。\"
罗德曼用七号铁杆打出一记漂亮的低飞球,小白球在球道上滚了二百码才停下:\"告诉他带上他的摩门经和铁肘。\"
\"你不再用那些系统把戏了。\"乔丹突然说。这不是疑问句。
罗德曼看着自己的手掌,老茧和伤疤构成比任何数据都真实的纹路:\"它还在,只是不需要了。\"
午餐在高尔夫俱乐部的露台进行。乔丹点了两份牛排,服务生刚走开,罗德曼就把盘子里的西兰花全拨到乔丹盘子里。
\"你吃饭还像个小孩。\"乔丹皱眉。
罗德曼用牛排刀在桌布上划了道口子:\"测试下布料质量。\"
吃到一半时,罗德曼的手机响了。是cm发来的照片——莫宁正在迈阿密某健身房苦练左勾拳,陪练穿着仿制的公牛91号球衣。
\"看来有人还没走出上一轮。\"罗德曼把手机推给乔丹。
乔丹扫了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斯托克顿在盐湖城训练馆加练三分,背景的白板上贴满了罗德曼抢篮板的截图。
\"他们学得很快。\"乔丹切下一块带血的牛排,\"但我们会更快。\"
回程的车上,乔丹放了盘老式磁带——muddy waters的蓝调音乐在车厢里流淌。罗德曼望着窗外飞逝的玉米田,突然想起系统刚激活时的样子——那些浮现在视野中的数据流,精确到毫米的动作建议,以及永远冷静得失真的战术分析。
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些更原始的东西:莫宁磨牙的声音,斯托克顿传球前的小动作,马龙身上廉价古龙水的气味。这些碎片拼凑成的认知,比任何系统都更鲜活。
\"下周开始加练。\"乔丹在酒店门口停下,\"我要你学点新东西。\"
罗德曼拎着那根生锈的七号铁杆走进电梯。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高尔夫球衫,脖子上还挂着cm送的狗牌项链——\"芝加哥恶魔\"的字样在阳光下已经褪色。
他摸了摸左肩的伤疤,那里还留着迈阿密之战的纪念。系统休眠前的最后一条信息突然闪回:【自主模式已激活,生存概率计算终止】。
窗外,芝加哥的黄昏像一场缓慢燃烧的火灾。罗德曼把七号铁杆靠在墙角,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啤酒。开瓶器找不到了,他用桌沿撬开瓶盖,玻璃碎片在木地板上闪闪发光,如同散落的星辰。
电话再次响起,是菲尔:\"看了今天的《体育画报》吗?\"
罗德曼用肩膀夹着话筒,顺手翻开杂志。内页是全联盟大前锋的数据对比,他的篮板数排在首位,但技术评分栏里有个刺眼的\"c-\"。
\"他们说你是'数据无法定义的异类'。\"菲尔的声音带着笑意,\"《九变篇》说得好——\"
\"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罗德曼接上后半句,这是他少数记得的《孙子兵法》句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日来球馆,我们谈谈下赛季。\"
罗德曼挂掉电话,啤酒泡沫溢出瓶口,顺着手指流到手腕上的纹身——那是个简陋的骷髅头,1990年在底特律某家地下纹身店做的,当时活塞刚输给公牛。
他举起酒瓶,对着窗外的芝加哥天际线做了个致敬的手势。远处,联合中心的轮廓被夕阳染成血红色,像座等待战士归来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