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气氛僵凝,无声的死寂萦绕上空,为房中两人又增添了不少无形的隔阂。
男人余怒未消,那双素来冷清深邃的双眸此时冰冷彻骨,望向阿娆的眼神满是厌恶。就在方才,他亲手打翻了阿娆手中的糕点,力度之大甚至将毫无防备的阿娆也掀翻在地。砰地一声脆响,瓷盘碎片在她手边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划过她的指尖,血痕绽放。
少女面色苍白地跪坐在地上,那双素日灵动温柔的眸子此时染上水光,唇瓣紧抿,嫣红的唇色惨白一片。男人缓步离开书桌后,一步一步沉稳至极,却仿若砸在少女心间,令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垂首躲避。下一瞬,下巴被人捏着强迫抬头,他力度极大,丝毫没有留情,掌下如玉凝脂瞬间染上青紫。阿娆痛楚地闭上眼睛,唇瓣轻颤,“王爷······”
萧砚之眼底泛着浓稠的墨色,周身气势凛冽冰冷,看向她的目光仿若仇人。阿娆被捏得痛呼一声,眼眶盈满的水珠再也藏不住地滑落,溅落在了男人指尖。
灼热滚烫的液体令萧砚之指尖轻颤,被悲痛掌控的思绪忽地清明片刻,他沉沉望向她,待看清她痛楚难受的表情时,攥住她下巴的指尖不自觉放松力度。
掌中少女摆脱掌控后也失了力度,柔弱狼狈地跌倒在地。
“你为何要碰寻芳阁的桃花。”萧砚之居高临下望着阿娆,眼神变幻莫测,汹涌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决堤便被狠狠压下,凝视着地上的少女。
她很狼狈,脸色苍白若金纸,一双潋滟柔和的眉眼不知何时染上惊惧,失了几分神采。
她不住摇头,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妾身没有。”
“妾身没有碰过寻芳阁的桃花,那桃花是王爷挚爱之人所喜的花,妾身绝不敢沾惹。”
她哑着嗓子乖顺垂首,将自己同等的王妃地位贬到了泥里。
此时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努力忍着不叫眼角泪珠滑落,而后端端正正跪在萧砚之面前,声音温顺,再无往日少许亲近。
“妾身深知自己不可与先王妃相比,妾身嫁入王府只为管理好王府,让王爷无后顾之忧。王爷待先王妃至深情谊,妾身了然于心,绝不会刻意冒犯先王妃。”
她垂首,声音如同被打落的花瓣,清灵没有归处。
萧砚之瞳孔猛缩,未曾料到事情竟是如此,他惶然颤着指尖,正欲开口,地上的人便再次启唇。
“那些桃花瓣是然儿亲手在大兴寺采摘的,他们知晓桃花瓣亦可成为糕点,因此很是兴奋,三人摘了不少,剩下的花瓣尽数在萦烟阁的厨房里。”
顿了顿,她温顺颔首,“若是王爷不信,便派林七侍卫前去查探一番,妾身不敢说谎。”
萧砚之僵住身形,怔愣的目光不由从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上一一划过,待看见她指尖猩红的血液后,瞳孔忽地急速颤动。
他喉间干涩沙哑到近乎说不出话来,汹涌的悔意溢满胸腔,令他紧握双拳,嘴唇翕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本王···是本王错怪你了。”
地上的少女颤动着肩膀轻笑一声,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却如一把锋利的弯刀,狠狠将萧砚之高高的心防猛地凿碎,只留下一地狼藉,“王爷只是不信任妾身罢了,妾身知晓,妾身不怪王爷,亦没有资格怪罪王爷。”
她缓缓起身,而后朝男人行了一礼,面目低垂,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妾身今日失仪,自请禁足萦烟阁一月,还望王爷恩准,以示妾身赎罪之心。”
言罢转身就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她的手腕也被人紧紧箍住。
身后之人没有说话,阿娆也没有开口,彼此沉默着,阿娆挣脱起来,声音极低,“王爷不放手,是想看着妾身继续难堪吗?王爷就这般厌恶妾身?”
萧砚之仿若被这话烫到,心间蓦地闪过锐利的疼痛,他僵硬着张开手,任由她挣脱开来,而后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两人皆无措地望着出来的阿娆,霜儿更是眼含热泪,“主子,咱们回萦烟阁吧······”
她抑制住泪意上前扶住阿娆。一主一仆缓缓离开了前院,背影逐渐远去。
林七沉沉叹了口气,轻步走进房中,书房内一片狼藉,尖锐的碎片中夹着几枚浅粉色模样极好的糕点,糕点旁几点殷红血渍凌乱,亦如男人此时纷杂混乱的心。
林七无声收拾着,好半晌上头才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本王又错怪了她。”
蹲在地上的人动作一顿,忽地想起昨晚的事情来,昨晚并非他当值,但他临走时却发现书房灯火通明,而里头正传来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自从昨晚过后,王爷的心情便不好了。
“属下在门外听得清楚,那桃花瓣的来由,王妃娘娘身边的霜儿姑娘已经与属下说了,那花瓣是三位公子一同采摘的,三位公子兴致极高,因此在大兴寺摘了不少,王妃今晨早早起床便开始处理那花瓣,直至王爷和公子们回府才正好将糕点端来给主子们品尝。”
就连他一个奴才,王妃娘娘也未曾忘了他,而是让霜儿姑娘额外给他装了一小份。
看着自先王妃去后越发陷入魔障中的主子,林七沉沉叹息,“王爷,您太心软了。”
萧砚之恍惚僵直的瞳孔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后又分开,自嘲一笑,“本王不止心软,还是非不分。”
昨夜秦嬷嬷突然求见,言明她亲眼看见唐氏将寻芳阁的桃花肆意毁坏,毫无对洛儿的敬爱之心。
他派人粗粗调查一番,知道唐氏的确在寻芳阁院墙外驻足片刻,是以他便勃然大怒,亲手打翻了她递过来的糕点碟子。
“先王妃品行万中无一,可伺候的人却未必有先王妃一分德行,若是有人借由先主子惹是生非,主子更该严惩不贷不是吗?若任由其嚣张,岂不败坏了先主子的名声?”此话可谓一语中的,萧砚之脸色一变再变,如今竟有些黯然神伤。
房中安静下来,林七言尽于此,本不该再多嘴多舌。可思及每每王妃娘娘送给王爷东西时总不会忘记他的那一份,这份恩情与感动积少成多,林七心中早已将对方将真主子一般看待。
他垂着脑袋,还是忍不住大胆地说出心里话,“王爷,其实王妃娘娘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不堪。”
“您对她,是否太苛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