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河光石上熠熠生辉的“逆”字,现场一时间寂静无声。
直到凭空再次冒出了一个人影,正是莺老师!
她凑到前面,凝视着那一段诗词化作的这个“逆”字,惊诧道:“无符纸却能凝为字符,是成功契合了这块河光石中的那些意念么?但为何会是逆字呢?”
松涛先生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道:“我曾听夫子说过,在天悬星河修行的最大成就,便是能悟出令星河逆流之术,正所谓顺为凡,逆则仙。换言之,只有悟出逆流而上之法,才有机会窥破成仙之道。”
莺老师的眸子再度睁大,喃喃道:“人上人,那便是圣人,圣人之上便是仙人,如此说来,这逆字,才是成为人上人的核心精髓。”
闻言,稍后面的寿安公主不由身子一震。
原来,心即理这一篇的最大奥义,就是劝人要逆转一切不公和苦难。
只是这个简单而朴实的思想,芸芸众生里,却甚少有人能领悟到。
毕竟,在朝廷的角度来看,百姓就该是服服帖帖的顺民。
而包括儒家等学派,主打的就是要教人如何当顺民。
顺应朝廷,顺应压迫,顺应命数,顺应一切苦难。
谁敢反对,那就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就连寿安公主她自己,作为金枝玉叶,也从小被灌输了服从君父皇权的思想。
一个逆字,她写得来,但潜意识里却视作了禁忌!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思维的禁锢,令我始终无法参悟圣人的意念。”
寿安公主恍然之余,不由深深地看了眼陈廉。
这个隶属于皇家的巡天卫,居然有着如此与众不同的思维认知。
对了,还有那惊才绝艳的诗文才华!
陈廉则自顾自地凝视着河光石。
原来,所谓的长生奥秘,便是逆天而行。
而他之所以会想出拿黄巢的诗文作为答案,无非是觉得这篇《题菊花》符合了这天下最根本的理。
对命运的抗争与对理想的坚守!
“这诗文,是否有些大逆不道了?”
冷不丁地,冒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原来是谢庆隆又走了回来,拨开人群后,脸色阴沉地看着陈廉。
陈廉懒得回头理他。
他就转向寿安公主,道:“殿下,此人有妖言惑众之嫌!”
“怎么就妖言惑众了?”寿安公主蹙了蹙眉头。
“菊花长在秋天,桃花长在春天,皆是自然之理,而他的诗文里却说若是成为神灵后,要逆天而行,强行更改万物的生长规律,这是何等的狂妄!”
谢庆隆阴恻恻道:“而且臣很怀疑他是在借诗暗讽社稷时局,这怕是觉得世道不公,朝廷不正,打算号召大众行悖逆之举,对抗法理纲常吧。”
这个谢庆隆,虽然人坏,但不蠢,居然也能看出这诗文里的造反情结。
但陈廉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淡淡道:“这位小侯爷,你是否想得太多了,我就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你却强词夺理给我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你是不是有点敏感了,还是说,我这诗文里触及了你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胡说八道!我昭毅侯府,历代忠君爱国、光明磊落,岂有歪心邪念!”谢庆隆怒道。
“你看,急了。”陈廉打趣道。
谢庆隆还欲争辩,监正忽然寒声道:“小侯爷,陈廉的这篇诗文,是得到了河光石中诸多先贤以及夫子的意念认可,你批判此诗妖言惑众,莫非是认为法夫子他们的立场也有问题?”
谢庆隆彻底语塞。
给夫子扣帽子,即便他爹昭毅侯都没这胆子。
就在气氛微妙之际,忽然周围又传来了那个威严庄肃的声音!
“我法家向来崇尚以法理治天下,可甚少有人明白,这人世间最大的法理,不是个别人制定颁布的,而是出自人心中最纯粹的心念。”
法夫子悠悠说道:“善即是善,恶即是恶,若遇到不公和苦难,连律法都无法庇护的时候,那就该奋起反抗,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公道。”
“你们都需谨记,这世间的公道,从来不是靠服从和妥协换来的,而是靠一个逆字,唯有逆势而争,方能畅行大道!”
闻言,现场包括松涛先生在内的众人纷纷欠身作揖:“谨记夫子教诲。”
随即,那块河光石又缩回成手掌大小,悬浮在了陈廉的面前。
“小家伙,这石头是老夫当年在天悬星河旁拾获的,传给松涛后,他能领悟的都领悟了,领悟不到的皆是命数。如今再交给你,但愿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我法家发扬光大,再铸辉煌。”
“谢夫子恩德。”
陈廉作揖之后,便伸出手托住了这块河光石。
石头刚落在掌心,便感到了一股温热之意,但下一刻,又莫名变得滚烫起来。
“嗯?你的念头似乎有什么不通达的,以至于内心烧灼。”法夫子话锋一转。
陈廉想了想,道:“晚辈内心的确正被一件事困扰。”
“何事?”
“人命!”
陈廉坦然道:“夫子,请教一句,贱籍的命,是否也是命?”
“那自然,律法面前,众生平等!”法夫子振声道。
“那如果杀了贱籍的人,是权贵又该如何?”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无端杀人就该偿命!”
“那如果晚辈因为畏惧强权,选择置若罔闻呢?”
“那你便是同罪!”
法夫子的声势显得斩钉截铁:“你身着巡天卫的袍服,那本就有替天行道之责,明知有人死于非命,却忌惮权贵而袖手旁观,那跟帮凶又有何区别!”
陈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很纯粹畅快:“我懂了,谢夫子指点。”
“待老夫行走天下归来,再好好考校你。”法夫子似乎发出了一丝笑意。
松涛先生的神情顿时诡异了几分。
在他乃至太学府众多人的印象中,法夫子向来不拘言笑。
反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师父笑过。
当天地间再无声响后,寿安公主忍不住问陈廉:“你刚刚说的令你念头不通达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一个唱戏的花旦,蹊跷惨死的事。”陈廉一边收起河光石,一边慢条斯理道。
闻言,谢庆隆的脸色陡然紧绷。
直到这时候,陈廉才转身正眼看着他,沉声道:“据说,这个花旦的死,与昭毅侯府有关,谢小侯爷,你可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