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后门就传来将发财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攥着书包带,额头上还沾着跑出来的汗,一进教室就直奔罗有谅的座位,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有谅!出大事了!吴芳那疯子,杀人了!”
罗有谅正低头翻着课本,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别瞎传,没凭没据的。”
“谁瞎传了!”
将发财急得拍了下桌子,引来周围同学的目光,又赶紧压低声音,“我妈昨天去派出所办事,听警察说的!吴芳不是前段时间处了个对象吗?那人是个骗子,骗了她的钱还骗了感情,让她大着肚子,最后跑了!吴芳自杀没死成就疯了,在家里跟她爸妈吵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刀,把她爸妈都……”
他说到最后,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惊悚。
罗有谅这才抬起头,眉头拧了拧,指尖在课本上轻轻敲了敲:“她是不是跑了?”
将发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一缩,眼睛瞪得溜圆:“你咋知道的?跟见着了似的!”
罗有谅合上书,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你只说她杀人了,没提被抓了,也没说后续处理,不是跑了是什么?”
将发财噎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最后只能翻了个白眼:“行吧,算你聪明。警察现在正到处找她呢,听说已经发协查通报了,让大家注意点。”
罗有谅没再说话,目光落在窗外,心里却泛起一丝疑虑。
吴芳性格偏激,但平时对父母还算依赖,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
他摇了摇头,把杂乱的念头压下去,只想着等放学了再跟胡好月提一嘴,让她最近出门多注意安全。
另一边,胡好月正坐在公交车后座,指尖轻轻摩挲着拎包上的珍珠链条。
昨天罗有谅说要带她去看车,她心里高兴,特意约了这家老字号美甲店,想做个精致的指甲,明天去看车时也能美美的。
出租车停在一条老巷口,胡好月付了钱,踩着米色的小皮鞋走进巷子里。
巷子不宽,两旁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墙头上爬着绿油油的藤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美甲店就在巷子深处,木质的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玉指轩”三个大字,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胡好月刚走到巷口,就莫名觉得后背发紧,像是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脚步没停,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
巷子两边的门大多关着,只有几家开着门,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眼神平和,看不出异常。
胡好月皱了皱眉,又往前走了几步。
那道目光还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像是黏在身上的虫子,甩都甩不掉。
她眼里满是漠视,挺直脊背,抬手理了理身上的羊绒大衣,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步伐优雅地朝着美甲店走去。
路过一家开着门的杂货店时,她故意放慢脚步,假装看门口摆着的花盆,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扫到了杂货店的门后。
那里躲着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只露出半张脸,眼神阴鸷地盯着她的方向。
那人正是吴芳。
胡好月却没露半点慌张。
她依旧保持从容,抬手拢了拢头发,转身朝着美甲店走去。
推开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杂货店的方向,那人已经缩回了门后,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姑娘,是做指甲吗?”
店里传来老板娘温和的声音。
胡好月收回目光,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点了点头:“是的,我预约了上午的位置。”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巷子,她似乎并不认识那个女人。
吴芳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布娃娃,那是那个男人当初送她的唯一礼物。
她盯着布满锈迹的铁门,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凶狠,嘴里不停念叨着:“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好,就我不好……”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父母逼她嫁人的场景。
“那户人家给的彩礼多,你嫁过去不受苦!”
可他们忘了,她是一名大学生,是曾被邻里夸赞“有出息”的姑娘。
她以为自己能摆脱束缚,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直到遇见那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她的人生才彻底歪了方向。
“我是大学生……我不是乡下丫头……”
她突然嘶吼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子狠狠砸向墙壁,石子弹回来砸到她的胳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疯狂地笑着,笑声里满是绝望和扭曲的嫉妒。
她想起胡好月,想起那个穿着光鲜、被罗有谅捧在手心的女人,眼底瞬间燃起猩红的火焰。
她打听到了,胡好月那个女人除了脸好看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姑。
为什么胡好月能拥有一切?
为什么自己明明读了好大学,却落得被骗财骗心、有家不能回的下场?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理智,让她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彻底乱了。
她慢慢站起身,眼神呆滞却带着一股骇人的狠劲,一步步朝着外走去,嘴里还在喃喃:“都别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胡好月也不知道自己会受无妄之灾。
看着老板娘把最后一朵花画在无名指上,指尖轻轻一动,细碎的光芒在暖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当老板娘报出“五块钱一只手”时,她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从容,从拎包里拿出崭新的钱递过去。
老板娘接过钱,指尖摩挲着带着油墨香的票子,笑着感叹:“姑娘家爱漂亮是应当的,咱们这手艺,值这个价。前儿个还有供销社的主任家闺女来做,也是选的这个样式。”
胡好月低头看着指尖精致的花纹,心里却忍不住盘算。
这五块钱,在乡下够一家人买上百斤玉米面,够孩子攒着交一整年的学费,甚至够小商贩进上一批货,撑过一整个秋冬的营生。
她轻轻晃了晃手,这在旁人眼里“能过活一年”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