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今天你去接爱月,我要带你爹去医院看看,他最近老是头痛。”
宋小草一边说,一边把围腰解了下来。
“好。”
胡好月的鞋刚踩过院角青苔,眼角余光就瞥见鱼塘里晃着抹不寻常的金。
那抹金色比正午阳光还扎眼,在墨绿的水藻间一荡,尾巴扫过水面时,竟溅起细碎的银光,不似寻常家养鱼的金鱼。
她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盯着那抹金看了半晌。
塘里原只有几条灰扑扑的鲫鱼,是宋小草去年从集市上顺带买回来的,怎么会突然多了条金鱼?
“娘,你买金色的鱼了?”
她扬声朝厨房方向喊,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
宋小草正把解下来的蓝布围裙搭在晾衣绳上,闻言回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星子:“没有啊?咋了?”
她探着脑袋往鱼塘那边望了望,只看见水面泛着的碎光,没瞧见什么金色,“许是你看花眼了,那塘水反光得很。”
“没,我就问问。”
胡好月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暗沉。
她没再说话,转身慢慢走到鱼塘边,指尖轻轻点了点池沿的青石板。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石头,一圈暗红色的光就从她指尖晕开,像墨滴进水里似的,沿着池沿缓缓绕了一圈。
那红光极淡,淡得像傍晚天边快消散的晚霞,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可落在水里时,塘里的金鱼却猛地一缩,尾巴慌乱地拍打着水面。
胡好月盯着水里的金影,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没被灼伤?”
她指尖微微用力,红光又浓了些,绕着池子转了第二圈。
这一次,水里的金鱼终于耐不住,尾巴一摆,“嗖”地钻进了池底的石洞里,连个金鳞尖都没再露出来。
直到金影彻底消失,胡好月才收回手,暗红色的光也跟着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抬眼望向堂屋,听见爹和娘的声音正从屋里传出来,夹杂着翻找衣服的窸窣声。
“安全,快,捣腾一下,等会出去了可别给我丢脸。”
宋小草的声音带着点急,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这旧衬衫都起球了,怎么穿去医院?人家医生看了,还以为咱们多不重视。”
“不是,不就是去一趟医院吗?你穿这么好干啥?”
胡安全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这头痛又不是啥大病,穿件干净衣裳就行,没必要穿好月去年给我买的那件夹克吧?”
“你懂个屁?快点,别逼逼叨。”
宋小草的声音拔高了些,“医生那边得留个好印象,万一要做检查,人家也能上心点。你赶紧换,我去把药盒收拾一下。”
“是是是,我这就换。”
胡安全叹了口气,屋里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胡好月收回目光,转身往屋里走。
罗守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颗小石子。
她穿着件粉色连衣裙,裙摆上沾着点草屑,看见路过的耗子,她晃了晃手,又看向老槐树下的黄舒琅。
黄舒琅正躺在槐树下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脸上盖着本旧杂志,瞧着惬意得很。
罗守月凑到胡好月身边,压低声音问:“黄姨,今天不抓老鼠了?”
黄舒琅听见声音,把脸上的杂志往下挪了挪,露出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她没看罗守月,目光却瞟了眼墙外的方向,嘴角勾了勾:“不抓了,等会我带你去抓大东西。”
她说这话时,声音压得低,尾音里带着点神秘。
“哎呀!好烫,这水好烫……”
那声音细细的,像小孩子撒娇,却又带着点不属于人的尖锐。
池塘水面正冒着细小的泡泡,像水开了似的,刚才那条金鱼的影子又浮了上来,尾巴在水里不安地甩着,金鳞上似乎沾了点水珠,看着比刚才黯淡了些。
“原以为这家紫气旺盛,想了办法进来躲躲,没想到才住进来一天,就受这老罪了……”
金鱼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点委屈和不满,“刚才那红光是什么玩意儿?差点把我尾巴烧了……”
它一边抱怨,一边往池底的石洞钻,可刚碰到洞口的石头,又“嗷”了一声,像是被烫到了,又退了回来,在水里焦躁地打了个转。
胡好月坐在床上,指尖又开始发烫。
她好看的眸子阴沉,什么杂碎,敢来她这里耍心思,活腻歪了。
下午三点的日头斜斜挂在檐角,把胡好月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推开堂屋木门,鞋踩在青砖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径直走到池塘边。
水面平静得像块暗绿色的玉,只有几缕水藻在水底轻轻晃,而那条金色的鱼,正肚皮朝上漂在水面,金鳞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像蒙了层灰,连尾巴都没再动一下。
胡好月蹲下身,指尖离水面还有半寸,就感受到残留的微弱热气。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嘲弄:“这就死了?可真是脆弱。”
指尖轻轻一捻,仿佛还能摸到刚才催动狐火时的灼热。
她只用了三层力道,本想再探探这鱼的底细,没成想竟这么不禁烧。
她起身刚要转身,“啪啪啪”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节奏急促,打破了院子里的安静。
这个点上门,会是谁?
胡好月眸子一沉,目光扫过门板,像是能穿透木头看到外面的人。
她顿了顿,伸手理了理衣服领口,把刚才因蹲坐而皱起的衣角抚平,才慢悠悠朝后门走去。
“谁?”
她站在门后,声音平稳,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真的不知道门外是谁。
“是我,桥生。”
门外传来胡桥生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胡好月指尖搭在门闩上,却没立刻拉开,反而故意放轻了语气:“桥生哥,家里没人,你晚点来吧。”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给你开门了我怕邻居误会,有谅哥到时候生气就不好了。”
门外的胡桥生身体猛地一僵,手还停在半空中,没再继续敲门。
过了几秒,才听见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尴尬:“那行,我晚点来。”
又顿了顿,他像是想起手里的东西,连忙说,“对了,我买了些罐头跟水果,放门口了,你记得出来拿。”
胡好月没应声,只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是东西放在地上的轻响,接着是脚步声慢慢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她站了片刻,才缓缓拉开门闩,门外果然放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罐水果罐头和一袋苹果。
她弯腰拿起网兜,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胡同,眼底的冷意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