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春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月光下,那只黄皮子正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嘴里叼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他刚才被撕掉的那块肉,此刻正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晃动。
幽绿的眸子里,映着他惨白的脸。
黄皮子抬起头,对着月亮轻轻叫了一声,那声音不像任何他听过的动物叫声,尖细而诡异,像个孩子在笑。
然后,它迈开小短腿,朝着他走了过来。
罗有春终于发出了今晚最凄厉的惨叫,他连滚带爬地往前挪,指甲抠进地里,带出一块块泥土。
可那只黄皮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甚至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和土腥的怪味。
就在它即将扑上来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
黄皮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罗有春抓住这个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路边的排水沟。
他蜷缩在满是污水和垃圾的沟里,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和鼻涕混着脸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淌。
他听见地面上的脚步声停在了沟边。
然后,是那阵尖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笑声在头顶盘旋了一会儿,渐渐远去。
罗有春在沟里躲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敢颤抖着爬出来。
他的右手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左手的伤口被污水泡得发白,整个人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筒子楼在晨光中沉默地矗立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敢再靠近那里,拖着两条伤臂,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的公路走去。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缠上了,就再也甩不掉了。
黄舒琅侧躺着,锦被下的身子微微发颤,每咳一声,胸口就像被钝器碾过,疼得她蜷起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床单。
上好的苏绣被面被攥出几道深痕,像她此刻拧在一起的眉。
她抬手按在胸口,指尖触到衣料下凹凸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法器灼烧的灼痛感。
昨夜那道金光撞过来时,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皮毛焦糊的味道。
车上那小子怀里的青铜铃铛,竟藏着这么烈的阳气。
“咳……咳……”
又是一阵剧咳,她从床头摸过帕子捂住嘴,松开时,素白的丝帕上洇开几点暗红。
盯着那血迹,原本清秀的眉眼骤然沉了下去,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里,此刻全是淬了冰的阴毒。
这张脸明明生得极好,肤白胜雪,唇色淡粉,若是忽略那眼底的狠戾,倒像个养在深闺的贵小姐。
可谁能想到,昨夜在筒子楼里撕咬生肉的黄皮子,会是这般模样。
她缓缓直起身,靠在绣着缠枝莲的软枕上,胸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眼下的乌青像化不开的墨。
“特殊部门……”
他低声念着,指尖在被面上划出浅浅的印子,“倒是没想到,这些人出现得这么快……”
窗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露在袖外的手腕上,那截皮肤细腻得不像话,谁能联想到昨夜沾满血污的爪子。
她抚过手腕上一道浅淡的伤痕,那是被铃铛穗子扫过的地方,至今还隐隐发烫。
“罗有春算你命大。”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阴冷,“希望你的运气能一直好下去,不然我就吃了你。”
他闭上眼,调息凝神,体内翻涌的妖气渐渐平复。
等养好了伤,不仅要那姓罗的命,还要让那些藏头露尾的“特殊部门”,尝尝被灼伤的滋味。
她们黄鼠狼可是爱记仇的,眦睚必报的性子。
“得把这件事告诉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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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抬进来。”
胡好月给她娘买了一个新柜子,两个大汉抬着柜子进了四合院。
“同志,您瞧放哪里?”
“不用你们放,等着,我给你们工钱。”
胡好月从皮包里掏出了二十块钱,一人十块,这是从商场来的时候就说好了的。
刚把钱递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她爹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胡安全正站在自家屋门口,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啃完的玉米,玉米粒粘在嘴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崭新的立柜。
立柜的漆水亮得能照见人影,枣红色的木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柜门上还嵌着两块椭圆形的穿衣镜,边角镶着缠枝莲的铜花,一看就不是便宜物件。
两个大汉收了钱,脚步轻快地往院外走,鞋底蹭过青砖地,带起一阵尘土。
“刚从百货大楼拉来的,售货员说这是今年的新款。”
胡好月伸手摸了摸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熨帖,“娘总说以前的柜子装不下衣裳,这个能当衣柜,上头还能摆娘的那些零碎物件。”
胡同里的广播喇叭正喊着“劳动最光荣”,高亢的女声混着自行车的铃铛声飘进院。
“不贵,也才五百四十多。”
胡安全嘴里的玉米“啪嗒”掉在地上,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扶住门框才站稳,喉结在脖子上滚了滚,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你再说一遍?这柜子……多少钱?”
他的声音发飘,眼睛瞪得像铜铃,视线在立柜和闺女之间来回打转,仿佛没听清那个数字。
“五百四十块。”
胡好月说得轻描淡写,伸手拂去柜门上的一点灰,“有谅前几个月发了奖金,够给娘添个新的。”
“五……五百四?!”
胡安全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院墙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猛地蹲下去捡地上的玉米,手指却抖得厉害,半天没捏住。
“你娘回来怕是又要说你了?!”
他抬起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有谅以前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你买个柜子抵得上他小半年的饷!”
他几步冲到立柜前,手在半空悬了悬,愣是没敢碰。
那两块穿衣镜里映出他涨红的脸,镜边的铜花在光线下闪得他眼晕。
广播里的励志口号还在响,可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那个惊人的数字,五百四十块,够买三百斤棒子面,够全家嚼用小半年了。
胡好月看着他爹惊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爹,钱挣来就是花的,娘高兴比啥都强。”
胡安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胡好月眼里的认真。
他喉结又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蹲在地上,捡起那根沾了土的玉米,半天没再吭声。
院外的喇叭还在喊,可这院子里的空气,却像被那五百四十块钱压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