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之前。
大部分国人对‘公司’这个概念是模糊的。
社会经济的主体是国企。
中间是集体企业。
底层则是规模庞大的个体户。
且相关法律法规尚未健全。
公司争议多。
负面消息也不少。
民营企业全面爆发得等到加入wto之后。
很多人听到‘开公司’往往潜意识想到‘皮包公司’。
特别是对带有成见的人开公司了。
更觉得是骗子或者说大话。
方燃大一开公司。
父母还是下岗职工。
虽说方大民抽烟的档次越来越高，他家里的生活条件看得见的改善，但厂里依旧有不少人觉得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甚至极个别几个恶意揣摩。
大一的学生勤工俭学少让家里给点生活费就不错了。
开公司赚大钱？
难说是行骗！
不骗怎么能让夏知节夏副董事长将女儿下嫁？
反正就坚守一个念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哪怕方家夏家吹得天花乱坠都不信。
国庆摆酒还没到结婚年龄。
肯定是方燃将夏小雪肚子搞大了。
不得不摆酒遮丑呗。
夏家为了颜面即使知道方燃的公司有水分也得硬撑着。
兜里塞着几包好烟。
说说大话简单。
摆酒就是考验方燃什么开公司的‘成色’。
在哪摆酒。
菜品以及烟酒如何。
接亲的时候来的是什么车。
对了。
方家也是住在厂家属小区。
到时候可别狡辩两家离得近。
接亲婚车没必要。
那就可以断定方燃的公司多半是‘皮包公司’！
“今天是26号吧？大学没放假吧？”
“开学才多久放什么假！”
“离国庆长假还有好几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学校也批假纯属乱来，高校扩招了教学质量也下降咯。”
“退学了也说不定哦！”
“就是！我问了我儿子，他们学校有没有学生开公司，我儿子说听都没听过，基本都是勤工俭学，开公司不到一年赚大钱，十个里面十个骗！”
“别说了别说了，陶红梅下楼了。”
树荫底下打字牌的四人顿时很有默契的转换话题。
陶红梅跟厂里职工家属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
哪家怎么样。
心里多少有个谱。
知道打字牌那几个喜欢背后说人是非。
又典型的见不得人好。
方燃没开公司之前。
与方大民一家相处融洽。
毕竟都是下岗职工颇有些‘同病相怜’。
突然方大民儿子开公司了。
还能赚钱。
家里的条件大幅改善。
开始变得疏远。
明白这些人的龌龊心理。
大家都穷。
你们家怎么就富了呢？
最迟最迟明年。
等买了房。
方家和夏家都得搬离职工家属小区。
择善邻而居啊。
先是在小区里逛了一圈给关系不错的邻里散烟。
明确告知摆酒时间。
定在喜来登大宇酒店。
默默估算。
女婿差不多也快开车回来了。
这才慢悠悠地来到树荫下打字牌的地方。
“陶主任……”
“红梅啊，家有喜事，人看着也精神，真是满面红光。”
“准备在哪摆酒？”
“方燃大一开公司，有这样的乘龙快婿，档次肯定不低，接亲的时候也必定得热热闹闹。”
陶红梅见一张张笑呵呵的脸庞。
说着漂亮话。
心里啊。
多半是等着看笑话。
掏出中华烟。
一边散烟一边说。
“今天女婿女儿都回来了，才算是定下来，公司太忙事业为重嘛，真怕有急事延期。”
“十月二日，在喜来登大宇酒店摆酒。”
“喜帖按照传统得小两口来写。”
“等写好了再由小两口送。”
“到时候可得赏脸哟。”
听到摆酒是在喜来登大宇酒店。
气氛有了些微妙变化。
桂城是小地方。
知名的星级酒店大家都知道。
没点家底真不敢在喜来登大宇酒店摆酒。
别妄想收到的礼金能抵消摆酒开销。
一桌600起步。
好一点800甚至过千。
这还没算上烟酒呢。
而按照习俗。
吃喜酒打红包50、100。
有的打100红包还拖家带口过去的。
方大民夫妻是下岗职工没钱的。
夏知节夫妻嫁女的下嫁也不可能倒贴钱。
指不定……
方燃开的皮包公司还骗了不少。
“托福，还没去过喜来登吃喜酒，一桌得不少钱吧？”
陶红梅循声看去。
发问的是‘老韦’。
厂家属小区里面一般不直接叫全名。
姓名是三个字，比如自己，都叫‘红梅’或者‘陶主任’。
时间一久。
特别是关系一般的。
突然一下都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反正对于这些爱嚼舌根又见不得人好的。
表面客气客气就行了。
跟路人甲乙丙丁差不多。
不过下楼散烟是争口气自然得有尺度的炫耀。
“结婚是人生大事。”
“马虎不得。”
“钱不钱的是次要。”
“具体多少一桌都是小两口拿主意，我们当家长的没钱也就任小两口去操办了。”
打字牌的几人笑得有些不自然了。
陶红梅话里的意思……
摆酒两家家长都没帮衬？
若是方燃和夏小雪都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
大城市挣钱小城市花。
那真没话说。
可方燃还是在校生。
摆酒除了厂里的还有亲朋好友。
最少也得20桌起步吧？
几万块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能糊弄的。
“红梅啊，我问过大民、玉玲，方燃开的公司做什么的，两口子说不懂，就是跟互联网有关。”
“他们没文化，你可是老牌大学生，知道女婿公司具体干嘛的吧？”
陶红梅看向周大妈。
她孙子跟方燃、夏小雪同届。
去年高考考上一所985。
唉哟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学霸女儿给压下去了。
吹嘘了整个暑假。
直到方燃上了大学开公司。
周大妈不吹了。
但说话阴阳怪气。
什么开个皮包公司有什么好得意。
等我家宇翔大学毕业肯定是月薪过万的咯。
不想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考上985出来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被冷门专业录取。
等毕业才晓得专业不对口找好工作有多难。
真要是有点底气趁着大学扩招复读一年才是正道！
既然当众问起女婿女儿的公司。
方大民夫妻生怕给儿子惹麻烦不敢细说。
那就由自己给这帮与时代脱节的老顽固科普一下。
理了理思绪。
正准备好好说说燃雪创联。
这时。
只听老韦发出一连串‘哟哟哟’的怪叫。
而后低声提醒。
“快看快看！”
“奔驰车！”
“两辆……”
“后面那辆是黑色牌照的奔驰车！！”
周大妈上了年纪见识不多。
只觉得两辆车看上去很气派。
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车牌是黑色。
好奇地问道。
“车牌怎么是黑色的？”
陶红梅见两辆奔驰停在楼前的过道上。
趁着车门还没打开。
急声解释。
“黑色牌照的车是涉外车辆，只有外企或者外籍人士才有资格拥有。”
周大妈肃然起敬。
原来是洋大人的专车！
桂城是旅游名城。
来旅游的老外不少。
开着黑色牌照车的老外罕见。
更别提开车开到厂职工家属小区里面来了。
不仅仅是树荫下打字牌的。
只要看到的都不知不觉被吸引。
“老外老外！”
“老外下车了！”
“哎……前面那辆奔驰下来的是……方燃？”
嘭嘭。
连续两声关车门声像是两记重锤锤在所有人的心鼓上。
又见那金发碧眼的老外大步到了方燃身旁。
两人有说有笑。
洋大人+奔驰的组合让所有质疑如烈日下的小冰块迅速消融。
报纸电视看得多了。
招商引资。
特别是外资很重要。
皮包公司骗骗普通老百姓就算了。
胆敢骗老外。
涉外无小事哟。
政府第一个出来收拾你！
再说了。
老外鬼精鬼精的可没那么好骗。
说明方燃的公司有点门道哦。
方燃到了单元门下，昂首高喊：“老婆，下楼了。”
楼上传来夏小雪的回应。
“来啦！等一会会。”
陶红梅在树荫下离得远又有点偏。
女婿没看到自己正常。
听女婿高喊。
本该是高兴的事。
但不知为何却心头一酸。
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仿佛多年前的一幕浮现眼前。
那时候的方燃背着小书包上学的时候也是经常这么高喊。
“小雪，下楼了。”
女儿也马上回应。
“来啦！等一会会。”
老婆？
青梅竹马可算是在一起了。
都颇为愧疚。
为何以前要百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