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定在喜来登大宇酒店。
定了三桌。
市里跟县镇不一样。
婚前摆酒很少。
订婚宴那就更稀罕了。
但千禧年之后，随着经济高速增长，年轻人渐渐开始追求仪式感，婚庆行业又推波助澜，订婚宴反而流行起来。
一线城市以及经济发达地区比较常见。
经济欠发达地区依旧较少。
可在当下，邀请亲友出席订婚宴，明明是一件喜事，打电话跟亲戚说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出什么闲话。
方大民给大哥大姐打了电话。
通话结束。
大冬天一脑门的汗。
欧玉玲见状不由得埋怨。
“我们是偷了还是抢了？儿子订婚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请吃个饭，又不收礼金，你怎么还能提心吊胆？”
“方大民，我跟你说，电话打了礼数到了，想来的就来，不来的拉倒！”
“要是在我家那边，办个订婚宴不收礼金，全都欢天喜地来了。”
方大民知道妻子是有些怨气的。
因为马上要过年了。
春运拥挤。
只叫在市区的亲戚。
而妻子那边亲戚都在县里。
一个都没叫。
“哎呀，观念嘛，破四旧立四新，结婚摆酒都讲究个勤俭节约，好多人早就没订婚宴这个概念了，我就怕大哥大姐他们想岔了。”
欧玉玲长长一叹。
方家这边勉强凑一桌。
另外两桌都是夏家。
总觉得亲戚来得少了。
想叫娘家那边的亲戚嘛。
又不能坏了规矩。
方大民往儿子的房间瞄了一眼。
大早上就出去了。
昨晚说到摆酒这事。
臭小子让家里别管了。
什么费用他都包了。
明晚直接过去吃饭就行。
“玉玲，你给方燃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那个烟酒过得去就行了，不要又是中华、茅台。”
欧玉玲被气笑了。
按照丈夫的想法摆酒去他大哥的小饭店就行了。
经济实惠。
还能照顾大哥的生意。
就没想过夏家是要面子的。
要是上的酒是三花酒、烟是红塔山，亲家脸上挂不住，这订婚宴绝对闹得不愉快。
才三桌，烟酒肯定得上档次高的，至少得五粮液+葡萄酒、中华+玉溪。
丈夫怕酒席档次太高。
另一个原因担心亲戚们知道儿子在中海开公司了。
不是借钱就是让帮忙。
大哥的儿子没考上大学，嫌饭店又累又脏，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
而大哥又很溺爱这个儿子。
问借钱做生意或者帮忙安排工作。
借不借？
帮不帮？
不借不帮亲戚都没得做了。
“方大民，你纯属是没能耐偏偏又想得多，我们儿子有本事是好事，难道还能藏一辈子？”
“大哥挺照顾我们的，儿子也没少去大哥那儿蹭吃的，跟堂哥堂姐也玩得蛮好。”
“以儿子的大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别瞎操心了。”
被妻子一顿数落，方大民不吭声了，昨晚很晚才睡着，翻来覆去想明白了。
反正自己就是个下岗职工。
这辈子就这样了。
关于儿子的公司不懂。
家里是妻子管账。
安排工作、借钱什么的找儿子、妻子说去。
娘俩比自己有分寸。
方大民从兜里摸出中华。
儿子有本事真好。
嗨嗨。
过年一回来。
自己都能抽上中华了。
“爸……！”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儿子的声音。
急忙快步到阳台往下一看。
见到儿子正从后备箱搬东西。
顾不得抽烟了，方大民噔噔噔下楼，看到地上堆着的大箱小箱，仔细瞅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光是茅台飞天都两箱。
三桌酒，一桌一瓶，哪用得着这么多啊？
两箱茅台飞天就几千块了。
“妈，酒让爸搬，你拿这些烟上楼。”方燃将大纸袋递给老妈。
紧跟丈夫下楼的欧玉玲接过大纸袋，从缝隙往里瞄了一眼，全是中华烟，凭重量估计至少六条。
又见儿子和魏少君还不停从车上搬下各式年货、礼盒，还有一箱洋酒。
夫妻俩看傻眼了。
买这么多家里存款得掏出一大半。
“爸妈，别发呆啊，搬完我还有事。”方燃扛起洋酒，又拎着几袋礼盒，快步进入楼道。
方大民抱起两箱茅台，瞅一眼儿子的背影，腹诽真是败家子哦，有了钱也不能这么挥霍。
一家三口来回两次才将东西搬完。
欧玉玲拉着准备下楼的方燃，低声埋怨：“买这么多干嘛，赚钱不容易，省着点花！”
方燃很郁闷地低声说：“这些不是我买的，魏少君买的，订婚宴不收礼金，他就买了这些。”
“你这兄弟真是大方！买的这些都得记上，以后得还！！”方大民回头扫一眼堆满客厅的大箱小箱、大袋小袋，光是烟酒就至少7000多了。
方燃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账就别记了，该怎么还是我的事，忙去了。”
说完。
一溜烟下楼。
见魏少君坐在驾驶座正打着电话。
上车。
坐到副驾驶座上听魏少君说。
“不收礼金也不能空手去吃席，你和夏小雪玩得那么好，多少也得给夏小雪买点礼物。”
“压岁钱还没收到？我这里有点闲钱，先帮你垫上嘛，等你什么时候有钱还我就行。”
方燃睨一眼眉飞色舞的魏少君。
这狗大户终于抓到机会使用‘钞能力’泡妞了。
严巧巧一旦让魏少君帮垫付。
收的那些压岁钱怕是连零头都抵不上。
千禧年的土豪买东西一样不看价格。
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晚上我陪你逛逛吧，到时候我去接你，先这样，拜拜。”
魏少君挂断电话。
这才开着宝马出了小区。
“方燃，借你8万，半年你还我10万，你真是把我当放高利贷的了。”
“2万，我不花干净我不舒服。”
“晚上跟巧巧明说，也不会让巧巧垫付，以巧巧的名义给你老婆买金手镯、金项链。”
“别说我这是冒昧失礼，借钱给你就没想过要利息！”
“太计较就不把我当兄弟了。”
方燃才不管魏少君的埋怨。
一码归一码。
没有魏少君借的8万当做第一桶金。
自己绝对不会那么轻松。
夏小雪也会累很多。
用‘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重要性。
如果不是燃雪创联财大入股、投行风投，股份这个很敏感，直接就拉魏少君进去当个小股东了。
“得了，半年没回来了，趁着你有车，我想给我爸妈买套房，开车逛逛吧。”
魏少君愣了愣。
笑着说。
“买商品房？”
“你不是说让我在杭城买房嘛，我爸觉得你这个建议蛮好的，抽空过去了一趟。”
“给我买了一套，离巧巧的学校三站路，80多平米，每平米将近3000。”
“我们这边的房价就更低了，市中心区域1000到2000之间随便买。”
“我这有8万了，再问我爸要点，你准备买哪？我跟着你一起买。”
方燃侧头看向魏少君。
因为魏少君复读。
他又喜欢上严巧巧。
人生轨迹已经发生巨变。
未来多半不会去他爸的矿上。
更不会待在桂城了。
小地方没前途。
买的房是给爸妈买的。
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我和小雪以后逢年过节才回来，不准备买房自住了，桂城的房价上涨有限，投资价值不高。”
魏少君很是纳闷地追问。
“为什么啊？”
方燃自然不会直接告知，未来三四线小城房价涨幅远远不如一线城市。
只能基于魏少君能够理解方式告知。
“工资低，没有大企业、大公司，高考考到外地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不断流失。”
“都往大城市跑了。”
“这是未来最有消费潜力的阶层。”
“甚至连打工都得往外面跑。”
“我说的能明白没？”
魏少君默然。
去年国庆去到中海才第一次吃到肯德基、麦当劳，也第一次知道必胜客，第一次坐地铁。
回来之后觉得桂城就是个大县城。
实在是太落后了。
如果自己真能考到杭城。
未来多半也会去中海。
不吹牛。
同龄人中比自己有钱的没多少。
少了自己不就等于桂城少了个潜在的消费大户，连带着房子也少卖了好几套嘛。
大半个小时之后。
轮到方燃无语。
时下桂城市中心区域还算不错的楼盘一个都没开建。
在售的全都看不上。
捡漏都没兴趣。
狗大户将烟酒、年货抢着买了。
三桌酒席再贵也不会超过每桌800。
高端奢侈品店没有。
量贩式KtV没有。
比较烧钱的夜场又不适合同学、亲戚聚会。
大城市赚钱小城市花。
可现在是有钱都没地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