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米西亚省四处都有的风信子,在废弃矿场的营地上空打着旋。
查理的腰间三玄剑的纹路,沾着这些天不断厮杀留下来的血痂,早已被风沙磨成暗沉的褐色。
从溶洞救人那天算起,他们已在这片被蛮族侵占的土地上奔波了三个多月,终于将散落在四处的残兵收拢到一起,唯有第五处驻军,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们循着魔法卷轴标识出来的当年的驻军位置,翻遍了鹰嘴山下的隐秘山洞,搜过了月牙河谷的芦苇荡,甚至潜入过哥尔特人废弃的战俘营,可连一片绣着帝国军徽的铠甲碎片都没找到。
是被蛮族转移到了更深处的要塞?还是在某个深夜里,整支队伍都倒在了屠刀下?
没人敢说破这个答案,查理只能在清点人数时,默默把那支队伍的番号划上一道浅痕。
“原本三万二的驻军……” 崔比特站在查理身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名册,指尖反复摩挲着名册上的数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现在拢共才一万三千七百人。”
他抬起头,眼里是化不开的沉重。
这些活着的人里,有很多甚至出现了残肢断臂的现象。
有些人手臂缠着浸血的布条,连握剑的力气都欠奉,能撑到现在,全靠当年在军营里练出的那点底子。
可就算是这一万三千多人,也像困在笼中的鸟,飞不回帝国的疆域。
查理艰难的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暗指这些溃兵。
他们二十人小队,凭着老法师的静音结界、战士们的暗杀技巧,还有他的灵魂幻境,能像影子般在哥尔特人的封锁线里穿梭。
可现在要带着这么一支队伍转移?光是每天的粮草消耗,就够让他们暴露行踪。
更别说队伍里还有伤兵,行军速度慢得像蜗牛,不出三天,就得被蛮族的轻骑兵追上。
“只能留在米西亚。” 查理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周围人的心上 。
留在敌后,意味着要靠劫掠蛮族的粮草过活,要在山林里躲躲藏藏,要每天面对死亡的威胁,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这样的决定太过于残酷了,但是似乎却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没人比查理更清楚,把这些人聚到一起有多难。
上个月在红石峡谷,他们找到一支藏在岩缝里的残兵,那些人饿了几个月,见了他们先举着生锈的刀嘶吼,直到崔比特亮出军徽,才有个老兵哭着放下武器。
还有一次,为了掩护两百个伤兵穿过哥尔特人的哨卡,凯尔的肩甲被战斧劈出个大豁口,鲜血浸透了铠甲,却硬是咬着牙把最后一个伤兵推进了密道。
最凶险的那次,他们在黑松林遇到蛮族的搜山队,查理为了拖延时间,硬生生用灵魂魔法护住全部队友,扛了对方祭司三记血脉诅咒,直到现在,偶尔还会觉得观想世界之中冥冥中隐隐作痛。
“救人难,聚人更难。”
老法师佝偻着腰,用法杖头拨弄着地上的篝火,火星溅起又落下。
“救个人,拼一场杀出去就好;可把这些散成沙子的人拢到一起,得哄着、护着、拼着命地挡着,一步都错不得。”
查理望着远处操练的队伍 ,风渐渐小了,篝火的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着那些带着伤痕却依旧坚定的眼神。
聚齐残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难走,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在这片被蛮族侵占的土地上,为自己、为帝国,拼出一条活下去的路。
矿场的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火星溅到查理身边的草地上,又迅速熄灭。
他望着营地深处那些蜷缩在篝火旁的士兵。
有人在给同伴包扎新添的伤口,有人正用石头磨着生锈的剑刃,还有人捧着半碗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里满是对安稳的渴望。可查理知道,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这些天,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里,早已没了最初的怀疑,只剩全然的信赖 。
吃饭时会主动把仅有的肉干递给他,连崔比特这位老长官,几乎是事事都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商量。
可聚齐残兵只是伯爵交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后续还有多少指令在等着?
与主力部队失联的这些日子里,前线战场又是什么模样?他不敢想,却也不能再耗。
趁着夜色,查理把崔比特叫到了矿场深处的石屋里。石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荡。
“崔比特长官。”
查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郑重,“我得带小队回帝国复命了。”
崔比特手里的茶杯 “哐当” 一声撞在石桌上,茶水溅了满桌。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慌乱,连声音都发颤:“你要走?那…… 那这些人怎么办?”
他虽是当年米西亚驻军的小将军,可以前带兵,上头有将军的命令,身边有副官的辅佐,从未独自扛过这么大的担子。
如今要把一万三千多人的性命交到他手上,还要在敌后这片狼窝里活下去,他光是想想,就觉得胸口发闷。
“您当时在我们不再的时候能带兵守住鹰嘴山三个月,就有能力带他们活下去。”
查理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他知道崔比特的顾虑, 不是没能力,是没底气。这些年被关押的日子,早已磨掉了他当年的锐气,如今突然要独当一面,难免会慌。
“可不一样!” 崔比特急得站起来,石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以前有粮草、有援军,现在什么都没有!而且…… 而且没有上官的命令,我怎么敢擅自行动?”
查理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块刻着帝国军徽的令牌 。
这是出发前,将军亲手交给他的,说若遇到紧急情况,可凭此令牌暂代指挥权。
他把令牌推到崔比特面前,指尖在令牌上轻轻一点:“现在,我以侦察队队长的名义,奉将军密令,正式任命你为米西亚敌后驻守的最高指挥官。”
崔比特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喉结滚动了两下,手伸到半空,又迟迟不敢落下。
“您不用怕。” 查理继续道:“我们已经帮你们摸清了周围的地形,黑松林的暗河能提供水源,红石峡谷的废弃堡垒可以做粮仓,还有 ——”
他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地图,摊开在石桌上,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哥尔特人的哨卡位置、粮草运输路线。
“这些是我们三个月来摸查的情报,您按上面的标记行动,至少能撑到下次援军到来。”
石屋里的油灯突然 “噼啪” 响了一声,火光亮了些,映得崔比特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他看着桌上的令牌和地图,又看了看查理坚定的眼神,终于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令牌 —— 令牌入手冰凉,却像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力量。
“我…… 我会带他们活下去。” 崔比特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多了几分坚定,“等你们下次来,我一定把这一万三千多人,一个不少地交给你。”
查理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营地外的夜色正浓,适合潜行,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穿过哥尔特人的第一道封锁线,尽快回到帝国,复命,也为这些敌后的残兵,争取更多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