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收回最后一缕神魂之力时,卷轴上的金光彻底敛去,洞窟里只剩下火把噼啪的轻响。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握着剑鞘的手指顿了顿, 一千多号驻军依旧歪歪扭扭地瘫在地上,有的靠着岩壁喘气,有的甚至还在啃自己干裂的嘴唇,别说站起来,连抬头的力气都欠奉。
“这……” 他眨了眨眼,难得有些发懵:“禁咒没生效?”
明明催动时,那股水系治愈之力像温润的泉水,顺着每个人的经脉游走,腐骨草的毒素被逼出时还带着淡淡的黑气,净化和治愈的波动绝不会作假。
为了稳妥,他甚至特意用神魂之力织了层结界,把禁咒的能量牢牢锁在洞窟里,生怕外泄的波动惊动外面的大军。
加上老法师的静音魔法,按理说连只苍蝇振翅的动静都传不出去才对。
这种威力绝对不是作假的,可这些人怎么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傻小子,你当禁咒是米面粮油啊?” 老法师佝偻着腰凑过来:“你看他们这皮包骨头的样儿,不是伤没好,是饿的!”
话音刚落,崔比特扶着岩壁慢慢走了过来。禁咒的治愈力加上先前那股木行生气,让他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只是脚步还虚浮着。
他听见两人的对话,脸上泛起羞赧,声音沙哑地解释:“战士们…… 每天就只能分到一小把不知名的草根,那东西又苦又涩,后来才知道里面掺了缓性毒,能慢慢耗光人的力气。但是,不吃的就只能饿死。”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骨节突出的手,喉结滚动了两下:“若不是大家早年练过斗气,底子还算扎实,怕是早就……”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住,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些早已冰冷的尸体——大部分已经是干尸了,眼眶瞬间红了。
“三年了。” 崔比特的声音带着颤音,“原本这里关押了尚有两千三百人的队伍,现在能喘气的就剩这一千出头…… 饿死的、病死的、扛不住毒疼死的……”
他抹了把脸,指缝间渗出的血混着泪:“禁咒解了毒,治了伤,可这肚子里没东西,实在是…… 站不起来啊。”
查理这才注意到,那些士兵的手腕细得像根柴禾,脸颊深深凹陷,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禁咒确实修复了他们的身体,却填不满空了三年的肠胃。
就像给干涸的土地浇了场雨,可地里没种子,终究长不出庄稼。
他有些沉默。
“怪我考虑不周。” 查理低声道,心里那点疑虑烟消云散,只剩下沉甸甸的愧疚。他只想着治愈伤病,却忘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老法师叹了口气,从背上解下一个皮囊:“我这儿还有点压缩饼干,先给几个快撑不住的分了。”
凯尔也立刻解下腰间的干粮袋:“我们带的肉干还有不少,虽然不多,总能垫垫肚子。”
崔比特看着他们翻找干粮的动作,突然 “噗通” 一声跪了下来,身后那些能勉强动弹的士兵也跟着挣扎着跪下,一时间洞窟里满是沉闷的磕头声。
“多谢…… 多谢诸位恩人……” 崔比特的声音哽咽着:“若能逃出这里,我崔比特定当……”
他这会也不再怀疑查理众人了,禁咒都用了,食物都给出来了,查理他们注定不可能是坏人了。
“先起来吧。” 查理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对方胳膊上硌人的骨头,心里更不是滋味:“填饱肚子再谈突围 —— 总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跑,跑也跑不出去的。”
他转头对队员们吩咐:“把所有干粮都拿出来,掺着前几天烘烤的马肉干,让他们都吃一点。”
崔比特连忙点头:“溶洞深处有处食物储存的地方,哥尔特人不让我们出去,但是我也大概听他们说过一些。”
“我们去取。” 凯尔扛起战斧几个战士立刻跟上去。
“你们看好这里。”
火把的光芒里,队员们开始七手八脚地生火、找容器分发食物,那些虚弱的士兵虽然动不了,眼里却重新亮起了光。 禁咒治愈的是身体,而填饱肚子的食物,才能治愈绝望。
陶碗碰撞的脆响在洞窟里此起彼伏,混着 “呼噜呼噜” 的吞咽声,像支热闹又心酸的曲子。
这些碗是查理用土行咒造就的,否则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餐具。
每个拿到食物的士兵,几乎都是捧着碗直接往嘴里倒 。掺了马肉干和一些大麦的糊糊还冒着热气,烫得他们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停下一秒,连沾在碗边的残渣都要用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有人吃得太急,猛地呛咳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却依旧死死护着碗底那点剩粥,生怕被人抢了去。
还有个年轻士兵,嚼着肉干时突然红了眼眶,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开始呜呜地哭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尝到正经的肉味,不是苦涩的草根,不是掺了毒的树皮,是能嚼出油脂香的肉。
查理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剑鞘。
他见过战场上士兵抢食的场景,却没见过这样带着绝望的急切 。
明明每个人分到的糊糊只有半碗,肉干也不过两三片,却吃得像在享用最后的盛宴。
崔比特站在他身边,自己碗里的食物动都没动,只是不停给身边虚弱的士兵递水,眼眶红得厉害。
“慢点吃,还有。” 凯尔忍不住开口,又把自己的那份肉干掰成小块,分给几个看起来快撑不住的士兵。
可这话压根没人听, 三年的饥饿像只饿狼,早把他们的理智啃得只剩 “填肚子” 这一个念头,谁都怕这口吃的没了,下一口又要等多久。
查理其实捏着把汗。
他真怕有人吃得太急撑破了肠胃,毕竟这些人的消化系统早已被草根磨得脆弱不堪。
好在先前的水系禁咒不是白用的 ,那股治愈力不仅解了毒,还悄悄修复了他们受损的内脏,像给空瘪的皮囊衬了层软布,才让这顿 “猛吃” 没闹出人命。
有个络腮胡士兵吃完一碗,还下意识舔着嘴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煮糊糊的铁锅,手指绞着衣角,半天憋出句:“还…… 还有吗?”
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老法师把最后一点糊糊舀给他,叹了口气:“有,锅里还有点底,都分了吧。”
他转头对查理低声道,“这些孩子…… 怕是把这辈子的饿都受完了。”
查理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士兵捧着新分到的糊糊,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滴进碗里,混着糊糊一起咽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崔比特说的 “希望” 不是空话 ,支撑这些人啃三年草根的,哪里是那点斗气底子,是惦记着家里的热饭,是盼着帝国的救援,是想着能活着回家,看看等了自己三年的亲人。
当最后一口糊糊被分完,洞窟里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捧着空碗,有的靠在岩壁上打嗝,有的摸着圆了点的肚子,眼里终于有了点活气,不再是先前那种麻木的死寂。
崔比特走到查理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大人…… 不仅救了我们的命,还让我们尝了顿饱饭。”
“先别谢。” 查理扶起他,目光扫过重新有了力气的士兵们:“吃饱了,该想想怎么出去了。”
这话让洞窟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可没人露出畏惧的神色。那些刚刚填了点东西的士兵,纷纷扶着岩壁站起来,虽然脚步还虚浮,眼神里却燃起了久违的斗志
看着眼前这些慢慢挺直脊背的士兵,查理忽然想起刚登上黑木崖时的念头。
那时他还在心里吐槽选驻地的主官是 “异界马谡”,觉得把军营建在易守难攻却难突围的崖顶,简直是愚蠢至极。
可此刻再看这些人,他忽然觉得那点吐槽里,藏着太多事后诸葛亮的轻率。
这些人哪里是困在溶洞里的残兵?
崔比特胸前还留着当年抵抗时被劈出的刀伤,那道疤痕从锁骨延伸到肋骨,狰狞却挺拔。
刚才抢着吃糊糊的士兵们,明明都是坚守这么多年,却依然没有想过背叛帝国的勇者。
他们身上的残破衣服上绣着的,那是三年前米西亚省最精锐的 “铁棘营” 标记,听说当年这支队伍曾凭着两千人,挡住过拜占庭五千骑兵的冲锋,是帝国最骄傲的 “平原之盾”。
谁能料到,一场来自内部的反叛,会把他们从云端拽进泥沼?
哥尔特人藏在治下之民的面具下,突然转换的面容,也不是他们能料想得到的。
正想着,崔比特突然惊叫一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查理看他好像是遗漏了什么事情一般,也是正色起来,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答道:“想必已经是接近正午时分了吧!”
崔比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坏了!正午…… 正午是哥尔特人这些狗贼换防的时辰!”
他踉跄着往洞窟入口方向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向查理,焦急道:“他们换防时会派人将今日份的食物送进来,还要检查囚区的铁锁,刚才你们解决的那些守卫,要是到点没人去换班,外面的人肯定会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