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化纤厂的车间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姜海棠穿着厚实的工作服,汗水早已浸透后背,但她仿佛毫无察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庞大的进口设备和复杂的图纸资料中。
姜海棠在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只要有休息间隙,也会去招待所里看看小橙子,偶尔小何也会带着小橙子在外面等着姜海棠。
李兴海喝水休息的时候,看着抱着孩子的姜海棠,忍不住对旁边的张建国说:“说实话,以前真没想到,女同志能干这么专业的活儿,还能干得这么好……”
“比我们优秀的人还比我们努力,除了更加认真努力,我们还能怎么样?”云志浩正好听到了他这个话,忍不住插嘴。
张建国深有同感:“是啊,姜工这外语水平和技术理解力,没得说。咱们以前是有点狭隘了。”
陈老也正在休息,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果然,带着姜海棠来,是完全合适的,也让这几个都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几天下来,姜海棠以扎实的专业能力、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难以企及的外语优势,彻底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她不是那个“带着孩子的女同志”,而是技术交流小组里不可或缺的核心成员。
经过了几天的前期准备工作之后,他们正式投入到此次的核心工作中。
巨大的厂房里,崭新的进口设备正在安装调试,机器轰鸣,温度也高。
姜海棠的任务极其繁重,她需要紧跟厂方d国专家的讲解,同时也要快速阅读设备上密密麻麻的德文标识和厚厚的说明书。
d国专家霍夫曼先生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老头,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
厂里配备的翻译是个年轻姑娘,对很多专业术语把握得并不精准。
这样就会让大家对关键信息的立即出现偏差,姜海棠必须要高度集中,才能实时将关键信息翻译、解释给并不熟悉d国语言的李工、张工、云工听。
高温和噪音让人头晕脑胀,但姜海棠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专注。
她的翻译不仅准确,还能结合自己的技术背景进行阐释。
霍夫曼先生指着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参数,激动地比划着。
年轻翻译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说:“他说……这个数值不对……不是这样设定的……”
姜海棠立刻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屏幕和手中的德文原版手册,笑着给大家翻译。
“霍夫曼先生的意思是,这个预热温度的设定基准值参考的是他们国内某种特定规格的原料,我们需要根据我们实际使用的原料熔点特性。”
“在这个基准值上向下修正百分之三到五,否则会导致原料在预熔阶段过度氧化,影响后续纺丝质量。”
她不仅翻译准确,还直接解释了背后的技术原理和调整建议。
霍夫曼先生听完连连点头,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对着姜海棠竖起大拇指。
李兴海、张建国等人立刻围拢过来,对照图纸和手册,结合姜海棠的解释,迅速理解了问题所在。
等将问题都了解清楚之后,张建国感慨道:“原来如此!这细微的差别,说明书上可没写这么清楚,要不是姜工,咱们得摸索好久,还可能走弯路!”
李兴海没说话,但看着姜海棠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他自诩技术过硬,但在这种需要与外方直接进行深度技术沟通的场合,他不得不承认,姜海棠的作用无可替代。
她那口流利的d语和对技术细节的敏锐把握,是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情况不断发生。
姜海棠就像一座桥梁,精准地连接了外方专家、进口设备和中方技术人员。她不仅能翻译,更能理解、消化、甚至预判技术关键点。
李兴海等人彻底服气了。
他们发现,如果没有姜海棠精准高效的翻译和沟通,他们的学习效率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误解技术要点。
休息间隙,李兴海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给姜海棠递了瓶汽水:“姜工,喝点水,歇会儿。今天多亏你了!”
姜海棠笑着接过:“谢谢李工,大家是一个团队,应该的。”
几个人正说话,却见小何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过来了。
看着小何的脸色,姜海棠忙起身问:“香草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小橙子午休的时候。
小橙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妈妈,没有平日里的活泼,有些蔫蔫的。
“小橙子好像有点拉肚子,是不是水土不服?”小何不无担心的说道。
姜海棠心里一紧,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还好不烫。
她仔细问了情况,又看了看小何准备的辅食,判断可能是南方的水质和饮食习惯让小家伙的肠胃不太适应。
“别担心,应该问题不大。辅食先停一下,只喝奶粉,奶粉冲得淡一点。”姜海棠冷静地安排着,虽然心疼,但并没有慌乱。
其他几个人这时候也围拢了上来,关心小橙子。
“还是送去医院看看吧,孩子小,肠胃娇嫩的很,可不能粗心大意。”
陈老随后立即联系厂里,请求厂里派了车,送姜海棠和小何去附近的职工医院看了看。
医生检查后确认只是轻微消化不良,开了点药。
小何听到医生的结论和姜海棠的差不多,这才安心许多。
虚惊一场,但这个小插曲也让小组其他成员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姜海棠兼顾工作与家庭的不易。
李兴海私下里找到了小赵,对小赵说:“回头你跟厂里说说,看能不能每天给姜工她们那屋多供应点开水,孩子泡奶粉、烫奶瓶都需要,比我们的需求量大多了。”
小赵惊讶地看着李工,没想到这个之前意见最大的人,现在居然主动关心起这些琐事,连忙点头应下。
小赵随后将李兴海的话说给姜海棠听的时候,姜海棠还挺意外的。
对于李兴海,她早就看出来,这个人对他是有些成见的,没想到,还能如此细心的关注到自己这边。
姜海棠将李兴海的善意记在了心里,别的做不了,她也只能在工作中更加认真地翻译和解释给其他几个人,尽量帮着其他几个人更多地掌握新知识。
姜海棠更加用心地将笔记整理成文,翻译更详细的设备手册,还要准备第二天交流的提纲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分享。
然而,他们工作上的挑战远不止这些。
在调试一套关键的牵伸辊系统时,无论怎么调整,产品的均匀度总是达不到设计标准。
霍夫曼先生也皱紧了眉头,反复检查机械部分,认为安装没有问题。
姜海棠却没有轻易放弃。她拿着高倍放大镜,一寸寸地检查辊面,又反复比对德文图纸和中文翻译稿。终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陈老,你们看这里,”她指着图纸上一处细微的标注,“原版这里标注的是‘……我怀疑,国内加工的这套辊子,可能只做了表面硬化处理,没有达到深度淬火的要求,导致刚性不足,在高速运转下产生了微变形!”
姜海棠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个发现石破天惊!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有几个人觉得,这只是姜海棠的猜测,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原因。
众人开始争执起来。
万厂长听了众人的争论之后,决定相信姜海棠。
他安排厂里的技术人员立刻去核查加工记录。
半个小时后,核查结果出来,果然和姜海棠猜测的一样!
由于翻译的疏漏,加工厂只做了表面渗氮处理,硬度虽然接近,但抗变形能力远不如深度淬火。
问题根源找到了!
厂方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尤其是刚才反对姜海棠的几个技术人员,更是羞愧不已。
“海棠同志,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您坚持,我们只怕就要酿成大错了。”
如果没发现这个问题,一旦正式投产,不仅产品质量不稳定,还可能造成辊子早期损坏,停机维修的损失就大了。
他们原本对姜海棠这位年轻的女同志有些轻视的,就算有能耐,到底太年轻了。
干这一行的,在他们看来,也是需要积累资历的。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们一巴掌,能力和年龄甚至和资历,都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万厂长握着姜海棠的手连连道谢:“姜工,太感谢你了!这可是帮我们厂避免了一个大事故啊!”
陈老抚着胡子,脸上满是自豪。
李兴海等人更是心服口服。
她就是凭借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极其负责的态度,解决了连外方专家都没能一眼看出的关键问题的技术核心!
这是给国家长脸了。
这件事之后,姜海棠在项目组的威信达到了顶点。
连那位高傲的霍夫曼先生,每次见到她都会客气地点头致意,讨论技术时也会格外重视她的意见。
后续的调试工作和交流工作进展顺利了许多。
姜海棠不仅深度参与了技术交流,更敏锐地感受到了花城作为改革开放前沿的蓬勃生机。
随着工作的快速推进,姜海棠等人也迎来了第一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