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眨眼的功夫,白天还光鲜亮丽的新娘刹那变得灰暗破败,连同屋子也成了满是灰尘的废墟。
易言频频的观察四叔如死灰般的脸,她原以为在幻境里这个看起来温和朴实的四叔,竟然跟这个新娘子有关系。
新娘子的额头还在渗血,翡翠簪子插在脖颈的侧方染成血色,可窥见是以什么方式彻底丧命。
四叔一步步的向后退,没走两步,咚的一下,后腰撞在了木制的东西上。
回头一看,竟然是口黑色的寿棺。
“奶奶在里面,我也应该在里面,你也是。”
新娘子捧着红绸花一步步向前,那口寿棺也在缓缓打开,从里面伸出带着尸斑的手,死死抓住四叔的衣服。
“!”
“陈娃子!快拿你手里的凿子杀了她!”四叔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万分的伸手想跟寿棺里的那只手抢衣服。
手掌握住那只手以后,用力过猛下,连带着皮肉都粘在他的掌心上,恶臭味瞬间更浓得发呕。
“呃……陈娃子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点杀了她啊,”
四叔心急的冲着易言大喊。
而新娘子也缓缓转头,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
只要陈娃子不动,她是不会伤害他的。
易言握住凿子缓缓低头,这是幻象,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她也不是陈娃子,何况——
有的人,本就死有余辜。
她缓缓闭眼,属于四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啊啊啊啊!!!”
手中的凿子铛的一声落地,在四叔的声音消失后,身边又响起吹锣打鼓的丧乐。
周围宾客有哭的也有讨论的,易言睁开一条缝看见身上被穿了一身粗麻白布衣服。
有人摸着她的头叹息,“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回来就发高烧。”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被四叔收养到这么大结果亲眼看见四叔死在自己面前。”
“哎,可惜咯。”
许多人围在陈娃子周围安慰他,告诉他,四叔的死是厉鬼干的,让他别想了。
易言看着曾经捏着凿子的那只手,她是完完全全是局外人所以没有去救。
那当时呢?
新娘子是怨鬼,只会报复害自己的人,当时的陈娃子没有动,是不是说明他跟她是一个选择?
养育之恩在危险面前也变得不值一提。
易言冷哼一声,她抬头看着周围亲戚的脸,发现每个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有层雾挡在前面。
她心里一惊,这要么是陈娃子自己记不住,要么就是故意不让她看见。
于是易言扭头看向灵堂正中央,那里摆放着一个牌位,只要看清牌位上刻着的是谁,就能找到这个陈娃子!
在这个想法成型的瞬间,她迈开腿往牌位跑,身后有人拉住了她。
“陈娃子你不能去啊……”
“放开……”
她话刚出口,幻境瞬间崩塌成暗无天日的黑,哪还有什么灵堂与亲戚,整个空间都只剩她一个人。
“咳咳……没想到你也挺绝情的,跟我一样。”
老态龙钟的声音在易言的前方响起,语气里对易言的欣赏却并不能让易言觉得这是一种夸奖。
“这又不是我的过往。”她淡然的开口。
对方沉默过后,换来更加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好,挺好的!就是这样!”
杵着拐杖的声音一点点的挪动过来,清脆到让这个空间都有回声。
“你跟你祖外婆真像啊,看见你的时候我都恍惚了,还以为师父偷偷研究出能起死回生的方子没有告诉我们。”
陈娃子……哦不,现在应该叫陈老头子,他盯着易言这张脸,止不住的回忆在暗涌。
“你是我祖外婆的徒弟对吧。”易言想也没想就能猜到后续,从那个四叔说出程道婆时,她就想这个陈娃子应该就是幕后者,否则也不会知道祖外婆什么时候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我当年可是很敬重师父的,只可惜她死得太匆促,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提起这个,陈老爷子就忍不住的惋惜。
易言却只听出了贪婪的意味,“你们这帮徒弟的事,我没少听别人说过,祖外婆死后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抢法器,没看出来有哪点敬重。”
“哈哈哈,那也没办法啊。”陈老爷子没有对易言话里的不尊敬而生气,反而承认事实,“师父她老人家没多久就去世了,我还庆幸呢。”
“……”
易言眯起眼睛,心里有了个大概,祖外婆或许是在处理裴安一家的事上出了意外,加上怨尸的事又是同时进行的,她更加无法分心。
“所以你偷了怨尸做成了罐中仙,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名声大噪以后在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徒弟里有多震惊。”
陈老爷子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易言的脸看,“师父她的女儿和孙女都是普通人,唯独你这个外孙女颇有她当年的风采,甚至能在厉鬼镇里活下来,这份能力她从来没有教过我们!”
“作为徒弟的一份子,每天只能枯燥的背了一遍又一遍的三清经,让我们巩固所谓的基础,但我们知道,这根本学不到她能力的一分!”
时隔几十年,陈老爷子对着和师父一样的脸控诉当年的委屈,他把拐杖敲得直做响。
“幻境里你也看见了,那个怨鬼有多强大,怨恨的力量可以瞬间杀掉一个人,这才是想要的能力,而不是每天都背那所谓的三清经!”
“……”
易言沉默的盯着面前老头的发疯,等他抱怨完才开口,“所以你渴望那种力量是吗。”
幻境里新娘子的怨恨促使他渴望能将那份力量化为己用,又在四叔那里听说程道婆很强,拜入师门后却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当年并不像现在这么严格,邪方子到处都是,包括如何练罐中仙的法子。”
陈老爷子提起自己练怨尸的过程就忍不住的语气轻快了起来,“师父不教,我也不怨她了,毕竟她给我送了这么好的一副材料过来。”
“……”
一时间,易言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又每个人都不无辜,这场过往里分不清谁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