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地面上,能稳压一方、让各路势力都得给几分儿面的,就得数总督马镇岳和总兵文平这两位实权人物。
这两家在秦州扎根多年,早就是当地响当当的大族;
只是各自的家底里,都藏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马家祖上本有一半羌人血脉,当年马镇岳的高祖父还是羌部里一个有点名气的首领,就因为跟西羌拓跋氏积怨太深,往东南边来投靠大魏成了将军。
成为了西面一道墙,和少数民族激烈交流意见,早早改了马姓,就此归了大魏的建制。
加上秦州本就是汉人和少数民族混住的地方,各族人往来频繁,马家两代人下来完全融入了中原文化。
现在除了马镇岳偶尔在家族私宴上还会冒出几句羌语旧语言,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跟寻常汉人豪强有啥差别。
在投靠宗武沐之前,马家就已经是秦州当地的豪强势力,手下私兵有上千人,半数亲族,还把控着几处重要的商道关卡;
连大魏朝廷派来的流官都得让他们三分,妥妥的“土皇帝”做派。
而文家,虽说对外一直宣称是“纯汉人,祖上是大唐的戍边将军”,可文平心里门儿清——
家族族谱的夹层里明明记载着,文家几百年的祖先是回鹘使者的后裔。
当年跟着回鹘汗国的使团来中原访问,因为回鹘汗国内乱滞留在了秦州,就此落地生根。
只是随着世代繁衍,文家早早抛却了回鹘的祖源认同乃至伊斯兰信仰,从服饰、习俗到语言,全完完全全汉化了。
即便如此,文家在秦州的根基也丝毫不比马家差:
他们的强大在大片的牧场和战马,商铺遍布各州府,拥有大魏最强的西秦骑兵,不但战斗力强;
还能随时就地造筏搭浮桥在河网纵横变化(枯水期、讯洪期、冰河期)的秦州来去自如。
论实力,文家跟马家称得上是秦州双雄,都是当地豪族,平时互相制衡,西羌面前又得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
秦州这地方,地理位置特别特殊——
东边接中原腹地,西边跨过戈壁连西域诸国,北边邻西羌各部。
上千年来,就没真正太平过,哪怕是燕京事变爆发之前,边境的民族战争大大小小也从没断过。
这里的风土人情、势力格局,跟大魏其他州府完全不一样:
别的地方,基层是地主乡绅靠着田产收租,再巴结巴结官府过日子;
可在秦州地面上,说了算的是手握私兵的豪族,汉夷杂居,战争太频繁了。
这些豪族势力盘根错节,私兵的装备甚至比朝廷的地方卫所兵还要精良。
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对秦州的掌控力本来就弱,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豪族私兵的存在。
而马家和文家,就是这些豪族里最拔尖的两个“领头的”地头蛇,地方巡抚政令出不了西安城。
就说这次西羌入侵,在马镇岳和文平眼里,其实算不得啥大事。
毕竟这么多年来,西羌三五年就会大规模来犯一次;
双方打打停停,早就摸清了彼此的路数,应对起来熟门熟路,压根没多大压力。
他们之所以急着向朝廷告急,说白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摸准了朝廷眼下兵力分散,肯定抽不出太多兵马支援秦州;
正好借着“前线吃紧”的由头,多要些钱粮物资。
在边境待久了,马文两家早就摸透了朝廷的脾气:
你不把局势说得凶险点,不表现出“快撑不住了”的模样,朝廷是绝不会心甘情愿掏钱给你守国门的。
这几乎成了秦州军的潜规则——哪怕战局十拿九稳;
给朝廷的奏疏里也得哭穷喊苦,字里行间都得透着“粮草快没了、兵力不够了,再不给支援就要守不住了”的急迫。
没办法,这年头就是“会哭的将军有钱拿”。
你要是老老实实跟朝廷说“局势安稳,不用支援”,朝廷真的一分不给还拖欠。
到时候手下弟兄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饿死冻死都没人管,这亏谁也不想吃。
马镇岳和文平都是老江湖,这种“哭穷要粮”的戏码,早就轻车熟路了。
可谁能想到,这次朝廷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没像往常那样只给些钱粮敷衍他们;
反而直接把燕山军这尊“庞然大物”派了过来。
这一下,可把马镇岳和文平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原本以为,这次告急跟以前一样,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哭穷哭惨”,换来朝廷几句安抚的话和一些粮饷;
没成想朝廷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派来的还是燕山军这种战斗力极强而且明显不是很听话的劲旅。
马镇岳和文平心里犯起了嘀咕:
燕山军是什么路数,他们多少知道点——那是定北侯张克一手带出来的队伍,向来只听张克的命令;
连朝廷的圣旨都敢顶,哪怕打着宗家的旗号,本质还是军阀头子。
这次怎么突然愿意来秦州了?
而且还打着朝廷和宗武沐元帅孙子——真定侯宗云的旗号,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两人思来想去,始终摸不透燕山军的目的。
虽说文家跟燕山军有联姻——文平的女儿文璐嫁给了燕山军的霍千户,可两边关系基本只是互相保护商队收收过路费,做点买卖,没啥深厚的交情。
马镇岳和文平既不敢轻易跟燕山军翻脸——
毕竟燕山军兵力强盛,真打起来,东西夹击,他们很危险;
又猜不准对方的来意,怕一不小心落入圈套,让自家经营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反复琢磨之下,两人最终决定:
先把秦州军的精锐主力从边境撤回来,集结到西安府以东,在潼关一带布防。
这样一来,既能挡住燕山军继续西进,也能趁机摸清对方的真实意图——
要是燕山军真有异动,凭借潼关的天险,也能从容应对。
至于西羌那边,马镇岳和文平倒不怎么担心。
就算西羌现在能拿下彭阳县和东面的庆城县,短时间内也啃不动平凉府和庆阳府 ——
这两座城池的城墙又高又坚固,粮草充足,守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足够把西羌大军拖在城下。
更何况,秦州军还有一套应对西羌的“拿手好戏”:
只要用城池拖住西羌主力,再派西秦骑兵带着木筏,在白甲川、黑河、茹河、洪河这些河流之间灵活移动,找准机会截断西羌的粮草补给线。
用不了多久,西羌大军就会因为缺粮而不战自退。
秦州北面本就地广人稀,平原上河流纵横交错,地形复杂。
在这种地方打仗,没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根本别想彻底消灭马、文两家地头蛇。
西羌虽说来势汹汹,可论起对秦州复杂地形和变化水文的熟悉程度,比起马文两家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