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居然又被这小崽子耍了!”
为首的打手狠狠啐了口唾沫。
“秦妈妈只说那个大的要活捉,这个可没说!”
旁边矮胖的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铁棍,“敢戏耍老子,今天就打死这小兔崽子!”
七八条人影瞬间将娇小的林萱围得密不透风。
拳脚像雨点般砸下来,带着破风声落在她的脊背、腰腹和四肢。
林萱死死咬着唇,把呻吟全咽在喉咙里,只有在铁棍擦过肋骨时,才忍不住溢出一声细碎的抽气。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碎了再强行塞进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片刮过喉咙的剧痛。
骨头缝里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蚂蚁,啃噬着骨髓里最后一点温度。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黑影开始重叠,最后褪成一片死寂的灰。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只想就此阖上,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突然,一道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不辨男女。
“值得吗?为了护着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你不是说过,一定要活下去吗?”
林萱的睫毛颤了颤,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没有丝毫犹豫。
“值得。”
上一世,若不是沈逸辰在风雪中救下她,她早就死在了不知名的山中,也没有后面几年的松快日子。
而这一世,更是因为有沈逸辰相护,她才能扳倒上辈子趴在她身上吸血的人,而沈逸辰却多次因她而陷入危险。
这一次,她在他落难时相遇,在逃亡时陪伴,哪怕只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护他一次,也足够了。
能活着谁不想活呢?
她还没看够沈逸辰褪去少年青涩、长成挺拔模样的样子,还没告诉他,两世的光阴里,她早已把心落在了他身上。
可若只能活一个,她希望是他。
“但在这里死了,你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所谓的以后。”
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择。方才你若自己跳入身后的河中,顺着水流能避开追捕,就能活下去,也不用受这粉身碎骨之罪。”
林萱费力地掀起眼皮,看向波涛汹涌的河面,微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生路。
但她看着那些还在暴怒挥打的打手,血迹斑斑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不必了。”
沈逸辰一点会活下去的。
这些肮脏的手,这些污浊的眼,再也碰不到沈逸辰了。
沈逸辰会逃出这片泥沼,会在阳光下长成参天大树,会手握重兵,成为令宵小之辈闻风丧胆的战神钺狼。
他会站在很高的地方,看着万里河山,再也不会被这些阴沟里的鼠辈所困!
那道声音没有再说话。
林萱只觉身体都疼得不像自己的,直至最后失去了意识。
随后,她并没有陷入黑暗,仿佛灵魂从血肉模糊的躯体里抽离,漂浮在半空,但那疼痛却没有消失。
她看见她失去意识之后,柳驰带着一队衣服上印着“柳”字的人马急急赶来,所有的打手们全都被抓起来了,看着地上她破碎不堪的身体,却都停下了脚步,不敢触碰。
原是关子穆离开时,他那所谓的父亲关秦元就已经到了城内。
在得知自己的夫人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时,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痛哭流涕,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
“我的夫人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他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谁?是谁害了你!”
关子穆只是冷冷地看着关秦元宴席,如同一个局外人,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嘲讽。
他走到关秦元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是笑语楼的人。他们袭击了母亲的院子,还放火烧了院子。”
关秦元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悲痛瞬间僵住,眼神闪烁,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父亲,”关子穆微微俯身,目光像淬了冰,“母亲被笑语楼的人害死了,他们如此胆大妄为,甚至不将我武安侯府放在眼里,求您,去铲平笑语楼。”
关秦元支支吾吾的推脱。
“子穆,笑语楼背后的势力不简单,牵扯甚广,此事……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关子穆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着关秦元。
“可是您不是和孩儿说,武安侯府百年大族,是京城中排得上好的顶级世家,而父亲您又是如何如何威武,为何母亲被这些贼人所害,却要从长计议?是父亲说的都是假的,是父亲怕了这些宵小吗?”
关子穆的舅舅柳川也在一旁冷冷开口。
“世子爷当年有胆量去和皇帝陛下要那赐婚圣旨,如今却不敢为自己的夫人报仇吗?我柳家军虽不及侯府势大,但若是世子爷不愿,我柳家军宁愿犯军规,也要将笑语楼移平!”
一边是儿子不再懵懂的眼神,一边是柳家军的压力,关秦元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咬了咬牙。
“好!今夜,我武安侯府就铲平笑语楼!”
待到关秦元出去了,关子穆才塌下了肩膀,求柳川秘密救救他两个小伙伴,送他们出城,不要沾染上侯府的事情。
但柳家的人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最后,柳驰将小小的她小心翼翼抬上马车,秘密送往城外一处隐蔽的医馆。
他说,小公子有令,救活她,不计代价。
而笑语楼,在那一夜,被一场熊熊大火吞噬。
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也烧尽了那座楼里所有见不得人的罪恶。
她的身体在医馆躺了大半个月,她的灵魂日夜守在旁边,看着大夫一次次摇头叹息,又一次次被她顽强的生命力惊到。
关子穆只偷偷来看过她一次,关秦元还在南地,他不能让他们发现,他还有个关心的人。
他隔着窗缝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有微弱呼吸的她,默默转身,跟着等候在不远处的柳驰,一步步走回武安侯府那座冰冷华丽的牢笼……
沈逸辰也来了。
他在滚滚的河水中挣扎,最终被冲到了下游,被一个老妇救起。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城,打探林萱的消息。
打探了多日,才跟着关子穆的马车,找到了那处隐蔽的医馆。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医馆,站在她的床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身上还带着在湍急河道中撞出来的伤。
他伸出手,指尖的温热告诉他,林萱还活着。
“悦澜……”
他轻轻唤着。
床上的人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全然的陌生和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