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坚辞赵挺之等人的挽留,直接化为一道青色流光离开赵府,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弄里停了下来。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他左右打探一番,神识如微不可察的涟漪般细致扫过四周屋檐、墙角暗影,确定无人关注追踪,便直接隐匿身形,仿佛融入夜色之中,原地消失不见。
等再出现时,已经在蔡府管事高俊那间陈设简单却整洁的房间内。高俊的肉身此时正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阖,自行运转着《阴煞诀》功法修行,周身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阴森气息,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如活物般在体表流转缠绕。王星也不在意这阴冷的环境,元神直接归位,融入其体内,瞬间接管了这具身躯。
他略一感应,神识如蛛网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触及蔡府熟悉的阵法波动与诸多或强或弱的气息——蔡攸院中的灯火还未熄,几个护院正在低声交谈今日的赏钱,厨房的老仆已经在准备明早的食材…一切如常,看来赵府之事乃天狱组织独自行动,蔡府并无参与,此时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
对于今晚的行动,王星颇为满意。他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
一直以来,他顶着高俊这个马甲,虽然可以徐循渐进慢慢探查这天狱底细,然而一则时间耗费日久,二则自己只能跟在对方身后探查,被动响应,并不能主动搅乱对方的计划,有时候甚至还不得不违心的推波助澜,方便自己这假身晋升之用。
此番变换身份前去搅局,反而让对方疑神疑鬼,打乱其部署,倒是有希望自己以后能更好地趁乱行事,于浑水中摸鱼。
至于为何选择化身儒门修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这儒教作为人间显学,与人间王朝的命运最为紧密地捆绑在一起,王朝的兴衰更替,首当其冲的便是儒教,他们根基在此,退无可退!
若是变化成别的身份,像什么魔、鬼、巫、妖等,虽然之前不论是在玄黄界还是地仙界,王星多少都有接触,但大都了解得并不深刻。即便他利用混元道体之玄妙强行变化,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但要精准模仿其力量本源、战斗方式,发挥出相应的实力却是有些为难,极易被行家看出端倪。
再说此次是要前去救人,自己若以那种阴森恐怖的魔道鬼修身份出现,气势汹汹,只怕比那些黑衣人还像反派,那不是更搞笑?届时谁来相信你是友非敌?赵挺之怕是第一个就要催动浩然正气先打过来。
至于佛门,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初西方两位圣人为了壮大西方教,可是兼容并蓄,海纳百川,什么路数的修士都可劲收罗,教义体系庞杂无比。
别看佛门修士一出手往往是金光灿灿,梵音阵阵,显得宝相庄严,高大上的不行。但只要碰到强敌久战不下,或是在某些特殊地域,其披着的那层祥和金光就会褪去,显露出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神通招数,这个特点倒是蛮适合王星这般拿来当马甲使用,便于隐藏跟脚。
然而,他心下却有些怀疑,这天狱组织背后操纵一切的,到底是谁?别查来查去,到最后发现其后面站着的就是某个佛门大能,那可就真是搞笑了!
别看那些个和尚平日里慈眉善目,脑袋光溜溜的仿佛六根清净,实则一个个肚子里的弯弯道道、算计谋划可一点也不少呢!不得不防。
说来说去,也就道门和儒教更合适一些。不过,为了与自己骊山道场出身的根本身份彻底区别开来,更不容易被人由功法气息联想到自己,这儒门修士的身份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再说了,之前他有两次都隐约感应到,似乎另有儒门修士也在暗中追查这天狱组织的踪迹,自己刚好可以将这“文轩”的马甲顺势赖在他们那一方势力身上,嗯,如此安排,甚是完美!
至于对那些黑衣人痛下杀手,直接清除不留活口,主要是为了防止其身上可能存在的、诡异叵测的禁制手段反噬。要知道,上古时期还好,天地间大道显化,法则相对清晰,不论巫、妖、魔、鬼,各大传承的功法路数就那几样,至少还有脉络可循,应对起来也有章法。
可当前这世道,经过无数元会的变迁、劫难与融合,这些曾经辉煌过又已过气的种族教派,其功法神通说好听点是推陈出新,百花齐放;说难听点便是前路已断,只能在歧路上挣扎,垂死疯狂。
作为已经被天道边缘化、甚至淘汰的种族或教派,他们通往圣人的康庄大道明显已经断绝。
于是他们只能被迫横向发展,不断钻营各种偏门、诡道。他们的功法或许早已失去了直达本源的高度,但却可能在无尽的岁月中,深藏、孕育出了无数匪夷所思、阴狠毒辣、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层出不穷。
别的不说,就看看那诸天万界中的魔头,似乎每一个的成魔之路、神通手段都独一无二,迥异于他人。
而反观道门正统修士,在成就大罗、需要走出自身独一无二的道路之前,其修行根基、法术神通基本都大同小异,原因无他,道门前路未绝,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弟子们只需沿着前辈先贤开辟的康庄大道往上走便是,最多在大罗阶段才开始真正寻找并确立自己的道。
但魔道、鬼道等旁门左道,或许从一开始,每一个修行者就都在被迫寻找那条只属于自己的、狭窄而危险的独木桥,以期能另辟蹊径,走得比别人更远一些!
所以,王星若是为了区区几个小喽啰的口供,而去冒险触碰他们身上可能存在的致命禁制,一不小心搭上自己或是暴露自身,那才叫因小失大,万分不值。反正此次出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这潭水搅浑,将“文轩”这个棋子布下,现在看来目的已经初步达到。
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等待对方的反应,然后自己再见招拆招,顺势而为!不过,后续若需再次出手,就得更加小心谨慎了,就怕对方经此一挫,下次行动时会派出更强的对手,甚至有大罗层级的存在隐藏在暗中押阵!
果真,在第二日午后,王星依例前往蔡攸处禀报几处商铺的收支账目时,刚进书房院门,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往日里守在院门口那两个虽面容肃穆但眼神灵动的亲随,今日却如同泥塑木雕般,连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
书房内,蔡攸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株精心培育却有些蔫头耷脑的名贵兰花。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阴沉怒意,往日里那种志得意满、一切尽在掌握的意气风发全然消失不见了。
王星所化的高俊心中了然,面上却立刻摆出更加恭谨小心的神态,放缓放轻脚步,垂首躬身走到书房中央,低声道:“大公子,小人前来禀报城南那几处铺子的……”
话未说完,蔡攸猛地转过身来,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且怒火中烧。他根本不等王星说完,直接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蔡攸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他猛地一拍身旁的花梨木桌案,震得桌上的笔洗、镇纸都跳了一下,“养着那么多人,耗费那么多资源,关键时刻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择人而噬。目光锐利如刀地钉在王星身上,尽管他知道这事跟眼前这个“高俊”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此刻他急需一个发泄怒火的出口。
“还有你!整日里就在府中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蔡攸的语气极其不善,近乎无理取闹的迁怒,“是不是觉得现在本公子倚重你,就敢懈怠了?就能高枕无忧了?!”
赋诗云:
星夜疾驰返蔡门,化身依旧隐真形。
搅动风云布疑阵,儒衫巧设迷局深。
迁怒呵斥虚应诺,暗查自身戏中戏。
静观天狱生变数,乱局深处觅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