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之上，风声猎猎，夜色如墨。白烈与卜幼安目睹张炀以森罗雷狱剑阵覆灭妖谷的全过程，心神俱震。纵然早已知晓也见识过张炀的神通不凡，可再次亲眼见他在数息之间，便将一头四阶妖王连同元婴镇压，那份震撼依旧让他们血脉贲张。
白烈忍不住低声喃喃，语气中带着几分震动与敬畏：“如此剑阵……数息之间便将妖王斩杀，玄青道友的实力，又精进了不少啊……”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卜幼安则是死死握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他眼神明亮如火，紧紧盯着谷中那一袭青袍的背影。
森罗雷狱剑阵……这是他第二次亲眼见张炀施展。第一次只觉惊艳，而如今再见，却更像是不可企及的巅峰。卜幼安的心中，已暗暗生出无声的誓言：日后他也要如张炀一般，剑阵一出，诛妖如屠狗！
而谷底中央，张炀负手立于血雾之中，三十六柄飞剑环绕身侧，光华一闪，尽数归袖。血迹未曾沾染其衣，衣袍随夜风猎猎作响，眸光冷冽，神色淡漠，仿佛眼前这场惊心动魄的杀戮，只是寻常不过的举手之劳。
白烈与卜幼安这才从山脊处一同跃下。白烈快步上前，目光仔细打量张炀，忍不住开口：“玄青道友，可有损伤？”
张炀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淡声道：“只是一头四阶初期妖王而已，何足挂齿。”
白烈心头一震，那份云淡风轻的从容，更胜过方才的剑阵杀伐，让他心中生出隐隐钦佩。
而卜幼安没有多言，他深知此时不宜喋喋不休，只是闷声低头，将满谷妖兽尸骸逐一收起。锋利獠牙、坚韧骨骼、血核妖丹……少年动作迅速而娴熟，目光专注，仿佛要把这场残酷战斗中残留的每一分价值都尽数打包。血腥的腥气扑鼻，却丝毫没能让他停下。
一盏茶工夫，卜幼安才将最后一头妖兽的利爪妖丹等材料收入囊中。他抬起头时，额上薄汗涔涔，却眼神坚定。
张炀目光扫过，见他收拾完毕，便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此地已了，去下一处。”
他话音沉稳冷峻，袖袍一拂，率先踏步而去。
三人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之中，唯有血雾与残骸留在谷底，见证方才那场短暂却凌厉的屠戮。
三人一路疾行，夜色愈加深沉，山风呼啸如狼嚎。行至数十里后，眼前地势渐低，竟是一处幽潭所在。潭水黑如墨，波光不起，仿佛一张死寂的深渊巨口，静静潜伏在荒山之间。
幽潭周围的气息却极其喧嚣——足足千余头低阶妖兽盘踞在此，鳞甲闪烁，獠牙森森，或匍匐，或低吼，兽瞳中映着幽潭的冷光，密密麻麻挤满山野，犹如一片活生生的兽潮。
张炀目光一凝，身形一纵，径直掠上幽潭高空，袖袍鼓荡。指诀一掐，三十六柄飞剑骤然破空而出，化作流光遁入虚空。瞬息之间，森罗雷狱剑阵成形，剑气纵横，雷光闪烁，千丈范围骤然被禁锢，多半数以上的妖兽尽数困入其中。
“剩下的百余头，交给你们。”张炀声音冷冽，却不容置疑。
白烈神色一震，剑锋出鞘，剑鸣清亮，压抑的战意瞬间爆发。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如流光般扑入妖兽群。剑光划破夜幕，一头二阶妖兽瞬间被拦腰斩断，血雾在夜风中翻卷。
卜幼安紧随其后，手中飞剑亦是寒光森然，虽有紧张，动作却利落果决。每一剑都直劈要害，剑锋与妖兽的獠牙碰撞，火花飞溅。他呼吸急促，却越战越勇，身上渐渐染血。
而在剑阵之内，张炀神色冷峻，手诀疾转，雷光与剑影交织成密密剑网。八九百头低阶妖兽在这片雷狱中嚎叫翻腾，却如泥牛入海，片刻间尸横遍野，血水混着雷光蒸腾，映照得整片幽潭如同炼狱。
就在这时，幽潭骤然炸裂，水花冲天而起，宛如巨浪拍击山岳。刺鼻的腥气随之弥漫开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自水底传出。
“吼——！”
一条十余丈长的黑蛟猛然冲出潭面，鳞甲漆黑如铁，身躯扭转之间卷起狂风，气息暴烈滔天，赫然是四阶中期的妖王！它双瞳猩红，杀意浓烈，死死锁定张炀。
还未等张炀回过神，又一道蓝光随之破水而出。一条七八丈长的蓝蛟扑腾而起，体态虽小，气息却同样凶悍，赫然是四阶初期。它紧紧盘绕在黑蛟一侧，眼神顺从，显然以对方为首。
“竟有两头？”张炀目光一沉，心头微微讶异。情报中分明记载此地只有一头四阶初期的蓝蛟，如今却平白多出一头四阶中期的黑蛟。
“呵……”张炀苦笑一声，眼底却闪过冷光，“没想到这蓝蛟竟勾搭了一头黑蛟。不过无妨。”
话音未落，他双手骤然变诀。森罗雷狱剑阵骤然轰鸣，万千剑光与紫色雷霆交织成汹涌洪流，倾天压下，直扑幽潭中冲出的双蛟。
黑蛟金眸骤缩，嘶吼震天，身躯瞬间暴涨至二十余丈，宛若一片黑色山岳横亘空中，硬生生护在蓝蛟之前。只见洪流剑气轰然斩落，雷霆炸裂，在其漆黑的鳞甲上激起点点火光，声势惊天。然而等剑光消散，那厚重的黑色鳞片只是略显焦黑，却未曾破损分毫。
“好硬的躯壳！”张炀眸光一凝。
黑蛟被震怒彻底，庞大身躯在空中翻滚盘旋，陡然张口喷吐出一团漆黑如墨的液体。空气瞬间弥漫起一股腥臭腐朽的气息。张炀瞳孔一缩，身形疾闪，那团墨汁般的液体落在地面，顿时“滋滋”作响，腐蚀大地，冒起阵阵黑烟，仿佛连虚空都要融穿。
黑蛟不依不饶，怒吼声中，又是数团墨汁疾喷而出，如同连珠炮般朝张炀狂涌。几乎同时，身旁的蓝蛟亦鼓荡鳞躯，口中咆哮，顷刻间化作一柄柄湛蓝水剑，铺天盖地刺杀而至。
张炀脚下雷光弥漫，身形闪烁如电，剑阵护体，硬生生在狂潮般的攻势中穿梭而行。剑光与水剑在半空激烈对撞，黑色液体坠落之处，山石崩裂，草木瞬间枯死。
连续数轮攻杀，两头蛟龙竟未能触及张炀分毫，反而被其游刃有余的身影彻底激怒。霎那间，双蛟嘶吼震天，带着翻涌的妖气与水浪，张牙舞爪，直扑张炀而来。
“来的好！”张炀嘴角微扬，冷哼一声。
他周身灵光骤然膨胀，周天炼体诀运转极致，血肉与骨骼发出低沉轰鸣，身躯转瞬间化作十丈巨人。玄光甲随之浮现，金纹流转，宛若一尊不动神王。随手一招，浑元棍沉沉落入手中，棍身嗡鸣，声如雷霆。
张炀一个大步跨出，身影瞬间欺近蓝蛟，浑元棍高高抡起，带着开山裂岳的狂暴之势，砸落在蓝蛟身躯。
“轰——！”
沉闷巨响中，蓝蛟凄厉惨叫，庞大身躯被硬生生砸飞，翻滚着坠地，鳞片碎裂，血迹斑驳，在地面不断抽搐。虽未当场陨落，却已遭重创。
黑蛟怒火滔天，巨尾横扫，势若雷霆。破空之声震耳欲聋，瞬息间轰击在张炀身上。
“轰隆！”
张炀脚下大地炸裂，他身形微退数步，体表玄光甲荡起涟漪，将这致命一击尽数化解。
“哼！”张炀眼神骤冷。
黑蛟咆哮，蛟爪挥动，带着滔天气浪欲将张炀撕裂。然而，张炀怎会给它机会？只见他双眸金光暴涨，瞳孔之中，日瞳神力骤然爆发。
两道炽烈金光破空而出，一道直射黑蛟瞳孔，另一道轰击在其胸口。
“嘶——！”
黑蛟惨叫声震天，庞大身躯为之一滞，冲势骤缓。张炀眼神微闪，心中暗自一喜：“许久未用，威力竟还如此不凡。”
趁势，张炀猛然挥棍，浑元棍携千钧之力劈落。黑蛟奋力扭动，想要避开要害，然而仍被轰然砸中，身躯如山岳般坠落地面，翻滚数丈，尘土飞扬。
张炀大步踏出，一手探去，五指如钳，死死扣住黑蛟巨首，将其头颅按入大地，震得地面龟裂纵横。另一手抡棍再劈，轰然砸下，直接将其头骨击碎。
黑蛟怒吼声戛然而止，庞大身躯僵直，继而彻底失去生机。
张炀提起尸身，轻轻一抖，一道漆黑元婴被震出，尚未来得及挣扎，便被张炀摄神术笼罩，随后将其元婴擒住，被封入玉瓶之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转身之间，他走向奄奄一息的蓝蛟。此刻蓝蛟气息涣散，几近垂死。张炀恢复常身，手中剑诀一引，森罗雷狱剑阵中，一柄万象剑呼啸而出，落入他手中。
“噗嗤！”
剑锋直刺蓝蛟眉心，一剑搅动，血光迸溅，蓝蛟凄厉嘶吼后，气息彻底断绝。元婴随之浮现，被张炀抬手一抓，毫不费力地摄入掌中。
战局至此，双蛟俱灭。
张炀负手而立，目光在两条蛟龙庞大尸身上扫过，嘴角微微扬起：“又有玄光甲的材料了。”
血雾未散，杀意犹在，他却神色淡然，仿佛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狩猎。
张炀一收剑诀，森罗雷狱剑阵顿时缓缓消散，漫天剑光与雷霆齐齐归于无形。残留的血雾被风吹散开来，幽潭边天地复明。
这时张炀耳畔，厮杀声骤然清晰。张炀眉头一动，偏首望去，只见另一侧，白烈与卜幼安正陷入苦战。
方圆之地，妖兽尸体横七竖八，血腥之气浓烈扑鼻。百余头低阶妖兽已然倒下大半，然而仍有二十余头悍不畏死，围绕着二人咆哮扑击。白烈手中飞剑翻飞，剑光闪烁，显然再尽全力击杀剩余的妖兽。卜幼安更是神色凝重，手持剑诀不断掐动，御使飞剑，与两头三阶妖兽紧紧缠斗。
眼见他们两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除这些妖兽，张炀只是微微抬手。
“嗡——”
袖中飞剑骤然振鸣，道道寒光疾射而出，如骤雨惊雷，化作一片银白剑网，直扑那群妖兽。
“噗噗噗——”
血雾在空中连串绽放，惨叫声接连响起。几乎只是数息之间，那二十余头低阶妖兽尽数被洞穿要害，纷纷倒地，死不瞑目。
山谷间重归寂静，唯有浓烈的血腥气息在风中弥散。
白烈与卜幼安俱是怔在原地。卜幼安气息粗重，浑身带伤，而白烈虽然消耗不大，神情也算淡然。但是想到他们两人费尽心力才杀掉七八十头妖兽，眼下竟眼睁睁看着张炀不过一扬手，便瞬息之间将剩余妖兽斩尽。
这等比对，冲击之力更甚以前。
二人的心神顿时掀起滔天巨浪。那种实力上的差距，简直如同天堑鸿沟。
卜幼安眼底光芒闪烁，却终究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低头不语，背对着二人，默默走到妖兽尸堆间，弯腰开始收集有用的妖兽材料。
白烈则是苦笑一声，心底五味陈杂。他飞身至张炀身侧，拱手低声道：“多谢玄青道友出手相助。”
张炀轻笑，目光淡然，挥袖收回飞剑：“白道友不必客气。先前我说过了，你只需护好自身与卜师弟即可，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说罢，他衣袍猎猎，立于血泊与尸山之间，语气淡然而平静，仿佛方才那惊天一战，不过举手之间。
卜幼安低头穿梭在血泊与妖兽尸堆之间，手中法宝闪烁寒光，将一只只妖兽的爪牙、鳞甲、小心翼翼地剥下收入储物袋。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胸口一阵翻涌，但他依旧强忍着，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抬眼望了张炀一眼。
幽潭旁边，张炀负手而立，周身气息沉稳如山，仿佛方才斩杀两头蛟龙、屠戮千余妖兽，不过是举手投足的寻常之事。血雾在他衣袍周围翻腾，却反衬得他背影如同一座不容撼动的神岳。
卜幼安心神猛然一震。——差距太大了。
他指尖沾染的妖血顺着掌心滑落，滴在脚下碎石上，发出“嗒”的一声。声音极轻，却仿佛敲在了他心头。
自己与张炀是同时期的修士，同样是出身苍国，如今张炀不说凝结元婴，就是其实力之强，已然是屠杀四阶妖兽如屠狗一般。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卜幼安心底默声咬牙，“若是继续如此，终有一日，我会连与他并肩的资格都失去。”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迅速，每一块妖兽材料都被收得极为仔细。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等到最后一具妖兽的残骸被收起，他站直身子，深吸一口血腥浊气，胸膛因呼吸急促而起伏，却在心底默默立誓：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张师兄那样，剑阵一出，妖王伏诛。我天剑宗日后也要如长青宗一般，光复！”
他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底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坚定。
远处，张炀与白烈并肩而立，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随意扫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卜幼安却在这一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那一笑，既是鼓励，也是无言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