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有德抬袖拭去额头冷汗,神色仍旧凝重,缓缓解释道:“贤婿啊,此事要从半年前说起。当时妖族大军忽然大举压境,突袭曲阳国北境。因有妖魔之修内应作乱,边境禁制竟在一夜之间被破开一处长达数里的巨大缺口!妖族妖兽宛如潮水般蜂拥而入,直扑曲阳国腹地。”
“好在各家宗门势力反应迅速,人族修士拼死抵抗,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将入境的妖族逐一清剿,逼退至边境之外。那两位坐镇的元婴真君见局势稳定下来,心中以为大势已定,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到这里,沐有德脸色陡然阴沉,双手微微颤抖:“可谁知,就在数日前,其中一位坐镇的元婴真君,竟然是妖族安插的奸细!那人暗中蓄谋多年,骤然发难,亲手撕开了边境数百里禁制。妖族大军再度席卷而来——这一次声势更甚过往,竟直接踏破数座大仙城,如今……曲阳国大半国土,已然落入妖族之手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已近乎沙哑,眼底满是担忧与叹息。
而张炀听罢,眸光渐渐冷厉,神色如冰,眼中隐隐泛起杀机。
“半年前埋下的祸根,如今终于爆发……”他低声喃喃,手背却不觉收紧。
沉默片刻后,张炀目光沉沉如墨,语声低缓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锋锐:“看来先前那次入侵,只是妖族的试探。这一次……才是他们的真正图谋。只是,我不解——为何妖族会突然发难?先前不是还有流言,说人妖两族已达成罢手之议吗?怎的如今却骤然大举侵入曲阳国?这其中……莫非另有隐秘?”
沐有德闻言,深深叹息一声,眉间愁绪难掩。他抬手抚须,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唉……现下不是细细琢磨缘由的时候。贤婿,我今日来此,除了要告知你妖族攻入曲阳国之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消息。”
他顿了顿,眼神透出一丝凝重,仿佛在斟酌如何开口:“根据我家老祖推测,只怕……人妖大战即将再度爆发。若真如此,齐国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届时,坐镇齐国的化丹宗与无极道宗得两位大真君必会出面,抽调各家势力的修士,齐心抵御妖族大军。”
说到最后,沐有德声音低沉,殿内气氛也随之变得沉重压抑,仿佛有无形的阴云笼罩其上。
张炀心头一震,指尖下意识收紧。随即脸色阴沉,心中涌起一股压抑不安。如今宗内得几位结丹师弟师妹,如方原、吴凡等人,皆已经碎丹重修,修为跌落至筑基期。若真在此时大战骤起,对于本就元气未复的长青宗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更何况,自己虽已将天星宫所得的诸般宝物悉数分发给门中师兄弟,以期助他们尽快稳固修为、增强实力。但宝物再珍贵,也需时日方能炼化吸收。短短数月,终究难以使他们有质的飞跃。想到此处,张炀眉头紧紧锁起,眼底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色。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老祖可还有其他言语?这场大战……大概多久之后会爆发?”
山中竹影摇曳,沐有德神情凝重,目光微垂,叹息道:“贤婿,此事我便不知了。老祖只说妖族动向诡谲,必有深意。但大战何时彻底揭幕,唯有老祖心中自有推测。若你心有疑虑,不如随我一同回沐家,亲自询问老祖。”
张炀闻言,沉默半晌,心中思绪翻涌。如今局势不明,若能从沐家老祖口中得知更多,或许能提前做出布置。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沐有德,郑重点头:“也好,既如此,我便随岳父一同回去。”
话音刚落,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沉重与忧虑。
片刻后,两人化作两道遁光,破空而起。天空深沉,大日无光,落云山脉之中得云海翻涌,风声猎猎呼啸。二人的身影在落云山脉之上疾驰,遁光之下,山峦如墨,江水似练,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将临的风雨与杀劫。
盏茶功夫,他们已穿过重重山脉,来打了沐家。
张炀与沐有德抵达沐家山门时,天色已近黄昏。霞光映照在层层楼宇与高耸山峰之上,绯红如火,却掩不住府邸间那股压抑的肃穆气息。守门的弟子神色凝重,见到沐有德亲自带人前来,立刻恭敬行礼,不敢怠慢。
两人一路行至沐家深处,绕过曲折的长廊,直抵那座僻静幽深的庭院前。院门紧闭,檐角风铃随风叮当作响,清脆声中带着几分冷寂。就在此时,一名老仆轻手轻脚推开院门,面带笑容,却不失恭谨:“老祖已在殿中候着,请家主与玄青真君入内。”
跨入庭院,张炀抬眼望去,只见松柏环绕,灵泉潺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木苍茫之气。院中正殿檐宇高挑,殿门半掩,殿内烛火摇曳,照得影影绰绰。
沐家老祖端坐榻上,鬓发花白,却精神矍铄。双眸如星海深沉,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浮的从容。他抬手示意,语声温和:“你们同来便好。”
张炀肃然行礼,随后将此行来意如实告知,语声郑重:“晚辈听岳父言,老祖推测妖族大劫将至,因此特来请教。还望老祖明示——这场大战大约何时爆发?”
沐家老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此事不过是老夫的推测罢了,具体何时爆发,却无人能言准。”他顿了顿,目光幽深,话锋一转,“不过,你若真心想要探知些端倪,不妨去拜访一趟仓余大真君。说不得,他能告知你一二。”
张炀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追问道:“如今曲阳国战事紧急,仓余大真君为何还滞留齐国?他不该前往援助吗?”
沐家老祖哈哈一笑,眼神里却闪过一抹精光:“齐国同样需要有大真君坐镇,以稳局势。不过——无极道宗的妙莺大真君,已被调往曲阳国去了。仓余大真君自然要留在此地。”
张炀这才恍然,心中暗自点头。可他迟疑片刻,眉间仍有忧色:“老祖,我与仓余大真君仅有一面之缘,若贸然登门拜访,是否显得太过唐突?”
沐家老祖仰头一笑,声音浑厚中透着几分玩味:“此事毋须忧虑。仓余大真君早前便曾传讯于我,言及你,说是若有闲暇,盼与你一见。”
“哦?”张炀眼神微动,眉头挑起,眼底闪过几分好奇,“还有此事?我不过一介新晋结婴修士,何德何能,值得大真君如此关注?”
沐家老祖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语气缓慢而沉重:“你恐怕太小看自己了。你修道不足二百载,便已凝结元婴,此等天资,已远超常人。日后能成大真君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重要的是——你这小子身上的潜力,代表着有极大可能冲击那化神之境。”
他说到这里,眼神深邃,仿佛看穿了世事:“须知北地无化神,已有不知几千年了。如今,你的出现,便是那一丝最可贵的希望。仓余那老狐狸,自然要提前结个善缘。”
张炀心头微震,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光芒,心境不由得翻涌起来。随之心念转动,略一恍然后,抬眼郑重问道:“老祖,不知我此去拜见仓余大真君,可有需要转达的言语?或是……是否要准备一些薄礼,以示敬重?”
沐家老祖闻言,眉梢一挑,斜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呵,不必多此一举。到了大真君的境界,说句实在话,世间已少有能令其心动的礼物。你纵然备下,也难入人眼。再说了,此番并非你贸然上门,而是那老狐狸先行传讯于我,让老夫安排你去见一见他。既是他开口,自然不必多做繁文缛节。”
话音落下,沐家老祖目光微闪,似笑非笑,仿佛对仓余大真君的心思洞若观火。
张炀闻言,心中暗暗点头,神色也稍稍放松。旋即,他与老祖又闲谈了片刻,话题大多围绕当下局势与宗门动向。殿内烛火摇曳,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终究,张炀心中挂念未消,便起身拱手一礼:“老祖,既如此,晚辈便先行告辞,去会一会那位仓余大真君。”
沐家老祖抚须微笑,淡淡点头:“去吧。记住,不必拘谨,更无须畏惧。你如今虽只是元婴,但潜力不容小觑,足以让大真君正眼相待。”
张炀一拱手,转身迈出殿门。殿外风声猎猎,夜色渐深,天穹之上群星闪烁,如万千目光冷冷俯瞰大地。他立于院前,深吸一口气,袖袍一展,化作一道长虹破空而去。
遁光划开天幕,疾驰向西北。下方山河如墨,江流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风声呼啸在耳边,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意。
张炀一路疾驰,天色已暗。远远望去,只见前方山岳连绵,群峰之间隐隐有铁甲森然之气,似有重兵驻扎。待再飞近,便见到一片绵延数里的营寨横亘在山谷之间,寨墙高耸,以巨木与不知名的青色巨石构筑,其上密布阵纹, 闪动着灵光,显然已布设了防御禁制。营寨四周旌旗猎猎,上书“仓余”二字,笔力苍劲如龙蛇,随着晚风鼓荡而动,透出一股肃杀与威严。
寨门之前,数十名甲士肃然而立,皆是修士出身,修为最低也在结丹期,手持长戟,神色冷峻。更有几头通体覆鳞的妖兽尸体被高悬在寨外木桩之上,血迹早已风干,却仍透着一股腥气与震慑力。张炀一落下身形,甲士们神识一探,立时收起戒备之色,齐齐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可是玄青真君?”
张炀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这片营寨,心下也暗暗感叹边境战事之紧张。守将闻讯,急忙领着张炀入内。
营寨之中,营火已点燃,火光映照下,数百甲士或在巡视,或在磨刀整戈,杀伐之气浓烈。一些筑基修士则在阵台上默默调试灵石,以保证防御大阵随时运转。整个营寨井然有序,俨然如一头静伏在边境的巨兽,随时可择人而噬。
不多时,便抵达中央大帐。帐幕高大,以妖兽皮革缝制而成,四周镶嵌铜钉,厚重威严。帐内灯火明亮,案几之上堆满了沙盘、军符以及各类战报。
只见一名身形佝偻却气息深不可测的老者正负手而立,眉宇之间尽显衰老之色。他正是仓余大真君,此刻正在看着身后的一副齐国与曲阳国的地形图。
感受到有人入帐,仓余大真君转过身去,看到张炀后,脸上原本的肃色顿时柔和几分,朗声笑道:“哈哈,原来是玄青道友。老夫总算将你盼来了!”
张炀亦抱拳行礼,神色恭谨:“前辈过誉了,晚辈当不得前辈如此称赞。大半年前前辈出手相助,晚辈铭记在心。如今处理完诸多琐事,今日便冒昧前来拜见前辈。”
仓余大真君摆了摆手,语气热络:“如今你已经凝结元婴了,我等同辈论交便可。先前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顿了顿仓余大真君继续说道:“还有玄青道友不必谦逊,你如今年纪轻轻,修至此境界,已是人族栋梁。未来大劫之中,齐国怕是还需仰仗道友出力啊。”言语之间,已是刻意拉近关系,语中透出几分笼络与善意。
张炀心中微微一动,旋即顺势寒暄几句,彼此间气氛渐渐融洽。待略过客套之后,张炀神色一敛,沉声问道:“前辈,晚辈途中已略有所闻。敢问这一次妖族突然袭击曲阳国,情形究竟如何?”
仓余大真君面色微沉,走至沙盘之前,指尖一点,只见沙盘之上光影浮现,勾勒出曲阳国疆域轮廓。大半疆土之上,已被赤色阴影笼罩,宛若被烈焰侵蚀。
“玄青道友所见不差,如今曲阳国大半领土已然失守。妖族来势汹汹,兽潮连绵不绝。所幸化丹宗与无极道宗并未坐视不理,正调集人手,准备合力反攻,欲将妖族驱逐回去。”
说到这里,他眉宇紧锁,语气低沉:“若此战成功,自是皆大欢喜,人妖局势尚能稳固。但若失败……曲阳国就将彻底陷落,成为妖族撕裂我人族防线的一道口子。到那时,齐国、樊国、太方国三地皆将首当其冲,战火必将连绵不绝。”
帐内灯火摇曳,沙盘上的赤色阴影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狰狞。张炀目光凝重,心中已然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