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张炀与沐沅相对而坐,洞府中烛火摇曳。两人相谈甚欢,张炀缓缓将自己在天衍大陆百余年间的坎坷与际遇简略说了一遍,从最初落魄漂泊,到后来的机缘巧合,再到步步谋划、渐渐走到如今这一步。说到凶险之处,他语气淡然,但眼底深处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闪过。
沐沅静静聆听,美眸中时而泛起心疼,时而闪过骄傲。待张炀说罢,她便将自己这一百年间宗门迁徙、落云山脉立足、族中大小事务乃至修行上的得失一一诉说。她的声音温婉清澈,如潺潺细流,将岁月沉淀下来的点滴缓缓道出。两人就这样互诉衷肠,时间悄然流逝。
数个时辰后,沐沅忽然若有所思,美眸微转,轻声问道:“对了,夫君,有一事我一直不解。小青夔并非寻常灵兽,而是带有真灵血脉的存在。照理说,它应当同子言她们一般,修至筑基便可化形。可为何至今,它仍未显出先天道体?你看子言、珑儿,她们在筑基期时便已化形,如今小青夔却还未曾变化,这其中是否有何缘由?”
张炀闻言,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思索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沅儿,这……为夫倒是从未深究过。如今仔细一想,确实有些蹊跷。”
沐沅凝视着他,轻叹一声:“既然夫君也不知晓,不如问问子言与珑儿?她们毕竟出身异族,或许能知晓一些隐秘。”
张炀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随即抬手打出一道传音符,顷刻间便见子言与珑儿从洞府外走来。此刻两女的洞府已初具雏形,她们原本还在布置灵阵,听闻召唤便立即放下手中事务,急忙赶来。
两女进门后,见到张炀与沐沅皆在,立刻恭谨施礼。张炀抬手示意:“坐吧。”
待两女分坐一旁,张炀从袖中取出那只御灵袋,递到子言手中。子言接过,神色一正,运转神识探入其中。瞬息之间,她的面容浮现一抹讶异,片刻后缓缓收回神识,将御灵袋递给珑儿,随后抬眸看向张炀。
“公子,是想问什么?”
张炀轻轻一笑,语气温和:“里面是我早年收下的一只灵宠青雷夔,名为小青夔。你方才也看到了,这小家伙不是妖族妖兽,如今都快进阶三阶了,却始终未曾化形。我想问,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一旁的沐沅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子言,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子言低头沉吟,仿佛在组织言语。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郑重:“公子,这只小青夔……方才我察看时,发现它的血脉并不简单,而是与传闻中的真灵有关。”
张炀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点头:“你看得不错。青雷夔的确继承了远古真灵——夔龙的一丝血脉。”
闻言,子言神色一震,随即恍然,语气比之前更为凝重:“如此便能解释了。公子恐怕不知,真灵一脉与妖族以及我们联盟百族皆不同。它们乃天地孕育的至强血脉,受制于天道。想要化出先天道体,极难!此界之中,自古至今,未曾有过哪一头真灵能化形成人。传闻,这乃是天地法则所限。”
说到这里,子言微微一顿,目光看向御灵袋,神情中多了几分敬畏:“不过真灵一脉的后代其灵智极高,远非常见妖族低阶妖兽可比。它们是否化形,对自身而言并无太大意义。反倒是以本体存在,更能发挥血脉威能。”
洞府中,一时静谧。
沐沅听完,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呢喃:“天地法则所限……怪不得……”
张炀却在心中暗暗一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牵扯到真灵血脉与天道法则这等大事。
子言话音落下,洞府中顿时静了一瞬。张炀目光一凝,心底却掀起波澜。
他不由想起当年在玉莲峰之时,自己第一次与小青夔沟通。那时,他只是随手尝试,却惊讶地发现,这小家伙竟能理解他的意图,并主动将那枚天星玉佩吞入口中,带着自己闯入炼星宗秘境。
当时,他还以为是主仆契约的作用,如今回想,才觉当时的自己太过浅薄——这分明是小青夔天生灵智极高,远非寻常生灵可比。
张炀神情渐渐沉下,眸光幽深,心中暗道:“这小家伙果真非凡。若其血脉真能觉醒到极致,恐怕将来也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一旁的沐沅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她语气温婉,眸光带着几分感怀:“小青夔确实聪慧异常。这百十年来,它不止一次主动护我。数次险境,若不是它突然出手,我恐怕早已……今日听子言妹妹一言,才知缘由。”
她说到此处,神色中带了几分温柔,也有几分庆幸。
子言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而且,公子,这小青夔如今似在蜕变。若我没看错,它此番沉睡,正是要进化到三阶。等它醒来之时,灵智定会大开,与我等无异。虽然不会化形成人,但却很可能能口吐人言。到那时,与它交流再无阻碍。”
“哦?”
张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哈哈一笑,语气颇为欣慰:“如此说来,这小家伙日后可真有大用了啊。”
说着,他伸手摩挲着御灵袋,仿佛透过袋壁也能感受到里面那一丝沉睡中的雷霆气息。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眯起眼,轻声问道:“对了,我记得昔年在玉莲峰时,这小青夔常常跟在一位弟子身边。她叫……卫薇儿,对吧?她人如今何在?”
此言一出,沐沅神色骤然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有悲伤难以言表。她轻轻叹息,声音微低:“薇儿……当年确实随宗门弟子一同撤离。只是半途遭遇妖兽围杀,她不幸被妖兽重创最终……还是陨落了。”
张炀闻言,心中微微一震,胸口似被压了一块石头。他静默片刻,终是低低叹息一声:“唉……”
洞府内气氛凝滞,一时无言。
良久,张炀才轻轻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沉重,转而看向子言,语气温和:“如今洞府,可都开辟好了?”
子言收敛心神,恭声答道:“回公子,已大致成形,阵法也在布置之中。”
一旁的珑儿却是眼睛一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插话道:“主人,洞府开辟得差不多啦。我和子言姐姐正在慢慢装饰,把里面弄得漂漂亮亮的。”
张炀闻言,忍不住莞尔,心中那丝沉郁也稍稍散去。他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你们两个便继续去忙吧。”
两女齐声应下,起身施礼后,转身出了洞府。洞外的灵光洒入,照亮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张炀目送片刻,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沐沅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洞府虽然设施齐全,但四壁空旷,几乎没有半点温馨之意。她轻轻蹙眉,旋即抬手一挥,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件陈设。
青金石打磨而成的明灯挂上石壁,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青翠的灵竹盆景被摆放在角落里,点缀出几分生机;还有柔软的锦垫、雕工精致的案几,乃至一些看似普通却富有灵意的小摆件,都被她一一安放到恰到好处的位置。
张炀则负手而立,静静望着。
沐沅动作娴熟,似乎早已在心中勾勒过这洞府的模样。随着她的布置,原本冷清的洞府渐渐生出几分温暖与亲切之感。
大约半个时辰后,洞府已然焕然一新。
张炀缓缓扫视四周,目光在石壁上一幅灵画上停驻,心中微微一颤。那是与当年玉莲峰洞府极为相似的陈设,不仅摆件的位置,甚至连香炉的方位都一模一样。
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唇角浮现一丝苦笑,随即又化作温暖。
“沅儿……”
他低声喃喃,却未再多说。因为他明白,这一切布置,皆是沐沅这些年心底对往昔的守护与怀念。
沐沅收拾停当,回身望向张炀,眼中闪烁着笑意。她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伸手轻轻拉住张炀的手:“夫君,随我来。”
张炀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追问,只是任由她牵引。
两人走出洞府,顺着一条小径而行。夜风轻拂,带着山间独有的清凉与寂静。片刻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
此地灵气并不浓郁,但山谷四周环绕,枝叶葱郁,虫鸣鸟啼声声不绝,幽静而安宁。张炀眉头微挑,心中暗自疑惑,不知沐沅带他来此有何用意。
沐沅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一直往谷中更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一处小土堆映入眼帘。
张炀神色一滞,脚步骤然停下。那小土堆之上,竖立着一方石碑,石碑之上镌刻着熟悉的字迹。
“先考张滘,先妣李氏之墓。”
张炀心头猛然一震,只觉胸口似被重重击中。他屏住呼吸,双眼死死凝在那石碑之上,耳边嗡鸣作响。
那一瞬,往昔记忆汹涌而至。父母在世时的温言,少年时在膝下承欢的画面,全部涌入心间。
而石碑前干净整洁,连半点杂草都无,可见平日定有人悉心清理。
沐沅此刻轻声开口,声音温柔而缓慢,像是在怕惊扰什么:“当年你失踪之后,我担心伯父伯母的陵墓无人照料,便自作主张,将其迁到玉莲峰中。后来妖族来袭,我不忍遗落,便随身带走。等到了齐国,我便选了这处幽静之地,将二老重新安葬。”
她说着,低下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忐忑。
张炀胸口翻涌,眼眶微热。他转过身,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目光深沉,良久,才轻声开口:“沅儿……谢谢你。”
沐沅缓缓摇头,轻声道:“你我本是一体,何须言谢?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
说罢,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细细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谷中缓缓弥散。
张炀与沐沅并肩而立,面向坟茔,郑重拜下。
他低声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告诉父母自己已归,告诉他们自己已不再孤身一人,如今也已准备成家立业,让二老在天之灵可以安心。
至于仇恨与血债,他并未提及。那些话,不必让父母魂灵再添忧心。
拜祭之间,张炀只觉心头郁结似解开了一部分,胸腔中有一种久违的宁静。
青烟缭绕,月光清冷,山谷之间,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安宁肃穆的氛围。
张炀与沐沅自祭拜父母归来后,心境皆安稳了许多。接下来的十余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时而在山巅静观云海翻涌,天地浩渺,仿佛世间烦忧都在眼底随风散去;时而走入凡尘,化作平常夫妇,携手逛过齐国城中的闹市。街道热闹,人声鼎沸,摊贩叫卖声与孩童的笑闹声交织,沐沅偶尔驻足挑选些小饰物,张炀则温声相伴。
这一段安宁日子,仿佛让两人回到了当年未曾经历劫难前的岁月。
然而,宁静终究只是过渡。
十余日后,张炀心知大典将近,不可再沉溺温情,遂告知沐沅自己要入关数日,以作筹备。
沐沅虽有不舍,却仍点头应允。
此后,子言与珑儿便陪着沐沅出游,她们或游历山水,或探访修士集市,所至之处皆留下一路笑声。
张炀的闭关并不以修炼自身为主,而是全心投入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典礼。
首先,他将自己洞天之中收藏的一些灵植,成批催熟。如今进阶元婴之后,催熟那些百年份的灵果,五百年份的灵果,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那些灵果在张炀的灵力作用下迅速成熟,色泽鲜艳,灵气氤氲,香气扑鼻。若是寻常修士见到,必定眼热无比。张炀心中暗道:“这些灵果虽然不是太过珍贵,但用以待客,已足以彰显诚意。”
随后,他将心思落在雷霄杉上。
雷霄杉被他强行催生至三千载,枝干苍劲,雷光隐隐在树身之间游走。然而,张炀仔细探查后,却发现这株灵木仍处于生长阶段,距离真正成熟尚有时日。
思索片刻,他毅然截取一截根茎,然后培育出一株雷霄杉子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