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回。秦王府正厅内,铜炉火锅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秦王李世民夹起一片烫得卷曲的羊肉,蘸了些麻酱,放入平阳公主碗中:“姐姐尝尝这个,洛阳城里的厨子做不出这味道,还是凤儿的手艺地道。”
平阳公主笑着应下,目光扫过满桌菜肴,话锋却转到了正事上:“说起来,洛阳一战虽平了王世充,可窦建德那边,父王终究是斩了他。依我看,此举怕是不妥。”
柴绍放下酒杯,眉头微蹙:“窦建德在河北经营多年,素有威望,百姓称他‘夏王’。如今一刀斩了,河北、山东的旧部怕是难服,收复两地怕是要多费些周折。”
李世民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姐夫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前日我在父皇面前进言,说窦建德虽为敌,却也算条汉子,不如囚而不杀,以示恩威,再派能吏去安抚地方。可父皇说‘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儆效尤’,我也劝不动。”他看向长孙金凤,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虑,“如此一来,河北、山东怕是要多乱些时日了。”
长孙金凤正为众人添着热汤,闻言轻声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依妾身看,百姓所求不过温饱二字。若是能将洛阳缴获的粮食、种子尽快运到河北、山东,让百姓能种上庄稼,吃得饱饭,再减免些赋税,即便有旧部想闹事,也未必能掀起风浪。”
她顿了顿,舀起一勺羊骨汤,放在唇边吹了吹:“自古以来,百姓造反多是因为活不下去。只要没有战乱,能安稳度日,谁愿提着脑袋去拼命呢?”
平阳公主闻言,赞同地点头:“凤儿说的是。当年我在关中招募义军,见多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恨的不是朝廷,是苛政与战火。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自然会安分守己。”
柴绍也笑道:“还是凤儿看得透彻。二弟,你瞧,家里有位贤内助,可比你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管用多了。”
李世民看着长孙金凤,眼中的忧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意:“还是凤儿聪慧。明日我便再上一折,奏请父皇尽快调拨粮种,委派清廉官吏去河北、山东,先稳住民心再说。”
四人边吃边聊,从洛阳的战事说到朝中的官员,从河北的安抚谈到关中的农事,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月色已爬上中天。铜炉里的炭火渐渐转弱,汤也添了好几回,直到亥时三刻,平阳公主才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你们夫妻俩也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李世民与长孙金凤送到府门,看着柴绍扶着平阳公主上了马车,直到车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府。
次日天刚蒙蒙亮,邢国公府的练武场便传来了呼喝声。裴行俭穿着一身短打,正跟着苏定方练习枪法。这孩子是苏定方的义子,自小聪慧,不仅习得一手好武艺,对兵法也颇有悟性,苏定手见了欢喜,便常召他来府中亲自指点。
“出枪要快,更要准。”苏定方手持长枪,枪尖轻点裴行俭的枪杆,“你看,对准这里,手腕用力,借力打力,才能破了对方的招式。”
裴行俭点头,凝神再次出枪,枪风凌厉了不少。高慧英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端着刚温好的羊奶,见两人练得热了,便让绿桃送去:“歇会儿再练吧,仔细伤了筋骨。”
午后,苏定方带着裴行俭往卫国公府而去。苏定方一身戎装,腰悬佩剑,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如电。裴行俭跟在他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今日是要去拜见苏定方的恩师,也就是当朝卫国公、兵马大元帅李靖。
卫国公府算不上奢华,却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的沉稳。门房见是苏定方,连忙迎了进去:“元帅正在前厅等着呢,还有徐军师也在。”
刚进前厅,便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正位,身穿便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是李靖。他虽已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旁边坐着的是徐茂公,也就是徐世积,他是苏定方的大师兄,此刻正拿着一卷兵书看得入神。
“师傅!”苏定方上前躬身行礼,裴行俭也跟着跪下磕头:“徒孙裴行俭,拜见师祖!”
李靖放下茶杯,笑着摆手:“起来吧,定方,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沉稳了。这孩子就是你常说的行俭?瞧着是个好苗子。”
徐茂公也放下兵书,打趣道:“师弟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带徒孙来见师傅?莫不是又想从师傅这里讨些兵法秘籍?”
苏定方笑道:“大师兄又取笑我。此次来,一是带行俭认认门,让他多听听师祖和师兄的教诲;二是想问问师傅,如今洛阳已平,下一步朝廷可有打算?”
李靖呷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洛阳是平了,可天下未定啊。如今江南一带,还有几股势力盘踞——江淮王杜伏威、辅公祏在江淮称雄,萧铣在荆州自立为帝,号‘西凉王’,这些人一日不除,大唐的江山便一日不得安稳。”
他顿了顿,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依为师看,该平定江南了。不日,朝廷便会下旨,命我挂帅,率军南征。”
徐茂公接口道:“江南水网密布,与北方战事不同,需得善水战的将领才行。师弟这些年在水师历练过,此次南征,怕是少不了你的助力。”
苏定方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抱拳道:“若能随师傅出征,定方万死不辞!”
裴行俭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道:“师祖,徒孙也愿随军出征,哪怕只是做个马前卒,也想为国效力!”
李靖看着他,眼中露出赞许:“好小子,有你义父当年的劲头。行,到时候便跟在你义父身边,好好学学怎么打仗。”
四人又谈了些江南的地形、敌军的兵力部署,从午后一直聊到夕阳西下。苏定方起身告辞时,李靖送了他一卷亲手批注的《孙子兵法》:“此去江南,务必谨慎。萧铣、辅公祏皆非易与之辈,尤其是萧铣,据守荆州,有长江天险可依,不可轻敌。”
“弟子记下了。”苏定方郑重接过兵书,与裴行俭再次行礼,才转身离去。
出了卫国公府,夕阳的金辉洒在街道上,将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裴行俭忍不住问道:“义父,南征真的要开始了吗?”
苏定方点头,望着江南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战意:“是啊,该轮到我们了。”
一场新的战事,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战场将在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等待他们的,是更艰巨的挑战,也是更辉煌的功勋。
欲知南征之战如何展开,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