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卷过寂静的山谷。
这里是北凉最隐秘的死地之一,数百名身穿黑色重甲,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如雕像般伫立在校场上。
他们是血浮屠。
是徐骁亲手打造,如今交到褚禄山手中的,一柄只为杀戮而生的屠刀。
褚禄山站在高台之上,肥硕的身躯在寒风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张开双臂,对着台下这群沉默的杀戮机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记住!”
“你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守护北凉!是为了我们唯一的王,徐凤年殿下!”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狂热的煽动性。
“王爷是北凉的光明!他所照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们用生命去扞卫的信仰!”
“而我们,就是他光明所不能照耀的阴影!”
“我们,就是他最肮脏,也最锋利的刀!”
“所有企图颠覆北凉的阴谋,所有妄图伤害王爷的敌人,都将由我们,在最深的黑暗中,将他们撕成碎片!”
“你们,听明白了吗!”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
“为王爷!”
数百名血浮屠成员,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刃,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那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震得山谷都在嗡嗡作响,每个人面具下的双眼,都透出对徐凤年这个名字,近乎疯狂的崇拜与献身精神。
褚禄山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胸膛剧烈起伏,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
义父将这支力量交给自己,自己便要为新王,打造出一道最肮脏,也最坚实的壁垒。
所有骂名,他来背。
所有血腥,他来染。
只要新王的大位稳如泰山,他褚禄山,万死不辞!
他觉得,自己已经为新王,为整个北凉,立下了不世之功。
训话结束,他走下高台,对着一名同样戴着面具,但面具上多了一道血色纹路的小队长,招了招手。
“过来。”
小队长快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
“将军!”
“我给你一个任务。”褚禄山压低了声音,“也是给你们的第一份投名状。”
“陈芝豹麾下,有个叫马元的都尉,最近跟几位老将军走得很近,言语之间,对新王多有不敬。”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子时之前,我要看到他的人头。”
“记住,手脚干净点,伪装成意外。不要留下任何指向王府的线索。”
“属下,领命!”
小队长重重叩首,随后起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命令,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迅速向下传递。
但在血浮屠这片浑浊的水域之下,还潜藏着更深的暗流。
一道加密的讯息,通过一个不起眼的传令兵,被送出了山谷,最终出现在了“影阁”首领,寒蝉的手中。
【命令:铲除马元。】
【执行者:血浮屠第三小队。】
【理由:对新王不敬,与陈芝豹派系过从甚密。】
寒蝉没有表情的面具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只是在心中,快速地进行着分析。
马元,陈芝豹的死忠。
杀了他,很简单。
但后果,是立刻激化新王与陈芝豹之间的矛盾。
这不符合主人的利益。
主人的下一步棋,在江南,而不是在北凉内部的清洗。
褚禄山,这把刀,太急了。
她不需要请示徐锋。
因为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理解并执行主人的真实意图。
一道新的指令,从她手中发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传递了回去。
【命令修正:目标马元,暂不清除。】
【行动方案:改为严密监视,记录其所有接触人员,搜集其不法或通敌证据。】
【权限:影阁监督者。】
血浮屠第三小队的驻地。
刚刚领命的小队长,正准备点齐人手出发。
一名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队员,忽然上前一步。
这名队员,是小队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但身手极好,是小队的核心战力之一。
小队长不知道的是,他,同样是影阁安插在此的“监督者”。
“队长。”监督者的声音很平淡,“上面的命令,有变。”
小队长一愣。
“什么变化?”
“目标价值提升,活捉的优先级,高于清除。我们接到的新指令是,转入秘密监控,等待最佳的行动时机。”
监督者拿出一块代表着更高层级指令的令牌。
小队长看到令牌,不敢有任何质疑。
“我明白了。那就按新命令执行。”
……
子时已过。
褚禄山在他的府邸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没有等到马元的人头,却等来了第三小队队长的亲自汇报。
“将军!”小队长单膝跪地,头埋得很低,“属下无能!任务……失败了。”
“废物!”
褚禄山一脚踹在小队长的胸口,将他踹出数米之远。
“一个人头都拿不回来!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小队长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辩解。
“说!到底怎么回事!”褚禄山怒气冲冲。
“回将军,那马元异常狡猾。我们准备动手时,发现他正在密会数名陈芝豹麾下的将领,守卫森严。若强行突入,必然会暴露,甚至可能引发营啸。”
“属下……属下不敢擅专,只能按照紧急预案,暂时中止了刺杀行动,转为秘密监控。”
褚禄山胸口起伏,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想发火,却又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打草惊蛇,确实是刺杀大忌。
这马元,比自己想的还要难缠。
“哼,算你们还有点脑子。”他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既然已经转为监控,那就给我盯死了!把他跟谁拉屎放屁都给我记下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将军!”
小队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褚禄山看着窗外的夜色,长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柄名为“血浮屠”的刀,虽然锋利,但还不够圆滑。
看来,以后下命令,要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这个完美的闭环,让他这枚棋子,在错误的道路上,以最忠诚的姿态,走得愈发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命令”,早已被篡改。
他更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屠刀”,刀柄,其实握在另一只手中。
庭院中。
徐锋正将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湖中,引得满池锦鲤翻腾。
青鸟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褚将军想杀马元的命令,被寒蝉拦下了。”
徐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用裴南苇递来的丝帕擦了擦。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一条狗,总想着自己挣脱链子去咬人,是不行的。”
“告诉寒蝉,链子,可以再收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