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人全身气势收敛,晏秋知道晏老爷子是认真了,而不是刚才面对晏爸撒泼打滚时放松随意的状态。
晏秋放下茶杯,端正坐好,也让晏老爷子看到自己的态度:“爷爷,我想带着晏寒出国。”
果然,晏老爷子脸色一变,“小幺儿,我已经同意将抓捕晏寒的全部权力都转交给你了,后续任打任罚也都随你,你还不满意?”
听到他的回答,晏秋脸色平静,并不意外,亦或者说意料之中。
他微微垂眸,手指刮了刮杯沿,“爷爷,您是不是还想着晏寒是做错了事,但他到底是晏家人,是您的儿子。您已经将他从晏家除名,自觉他受到了惩罚,便觉得平息了所有吗?”
晏老爷子脸色倏地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地逼视着他。
他的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晏秋勾起唇角,“可爷爷,受过了难承过的苦,怎么会消失呢?
六叔因为他成了植物人,至今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是晏二伯始终没有放弃,投身科研,一直致力于能制造出唤醒六叔的药,希望能制造出能救命药。
所以将晏寒逐出晏家是什么很重的惩罚吗?
爷爷,您能像现在这样享受儿孙满堂的福气,是因为二伯心中内疚便将所有压力都压在胸口,从未同您说过。
那您呢?这么多年去医院看过六叔几次?为六叔做过什么?弥补过什么?你……”
“够了。”
被一个小辈如此指责,晏老爷子也生出了怒火,“但你今天来找我,一定又是为了那个苏家!”
晏秋的声音却比他更大声,“为什么不!苏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晏寒没有出力吗!六叔是受害者,家破人亡的苏家就不是了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连晏老爷子都不由心口一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握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晏秋:
小幺儿,他最疼爱的小孙子,在怨他?
晏老爷子艰难地喘了口气,“晏秋,纵使如此,他是你四伯伯!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剪不掉的,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来对付你的四伯!”
“外人?”
晏秋突然放下茶杯,茶杯碰撞木桌发出叮的一声,“既然爷爷觉得苏家是外人,那我也是外人了。”
晏老爷子声音颤抖:“小幺儿,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晏寒从小体弱多病,这是从娘胎带下来的,所以老爷子不由便对晏寒偏心一分,连带着让自己的儿女也让着这个“不幸”的儿子,身为最小的儿子晏爸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但便是这份偏爱,从小到大便成了晏寒的免死金牌。
“不幸”的晏寒不知道造就了多少人的不幸,晏老爷子却一次又一次地视而不见,亦或是重拿轻放,才让晏寒越发有恃无恐,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晏河,都没有心理负担下了死手,事后被发现了也毫无愧疚后悔之心。
就算被逐出晏家,晏寒也坚信晏老爷子绝不会放弃他,将他逼上绝路,所以才敢在外打着晏家的名头行事。
只可惜,晏老爷子这几年越发渴望阖家欢乐、儿孙绕膝的场景了,对流落在外的晏寒越发心软,若不是家中掌权的是晏大伯,晏老爷子怕是要起把人接回来的念头了。
还是安稳日子过多了。
晏秋闭了闭眼,沉默地起身。
看着放弃和他争论的晏秋,晏老爷子一惊,连忙将人喊住,“小幺儿,你要去哪,你是我孙子,怎么会是外人!”
晏秋声音幽幽:“所以,晏寒才一直有恃无恐,不是吗?”
他神色平静地说道:“爷爷,不,我应该叫您晏老爷子,我早就说过苏雩风是我的爱人,当初你也是同意了的。
但如今你突然反悔了,那我就只能入赘苏家,成为苏家人了。
如此,我就不是晏家人,同样是晏老爷子口中的外人了,那自然没有什么身份再和晏老爷子谈什么条件什么要求了,再呆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晏老爷子,再见了。唔,不对,怕是没有再见了,作为苏家人我怕是没什么资格再来见晏老爷子了,可能还没走进晏家大门就要被丢出去了。”
这话说的诛心,晏老爷子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脸难受。
可晏秋就好似没看到,他理了理衣服,转身就往外走。
“小幺儿!!”
晏老爷子慌忙起身,晏秋却宛若没有听到似的脚步不停。
晏老爷子知道晏秋的性子,他这要和晏家断了关系的模样绝对不是在说笑的。
就像当年,晏秋说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就在外面过了七年,连过年都不会晏家,甚至连一条新年祝福都不给他发——给家里人所有人发,连家里的管家都有,唯独没有他的!
如果今天让晏秋走出这个家门,他们的爷孙关系就真的要断了!
晏老爷子左看右看,拐杖之前被他丢出去,然后被晏爸放在了离他很远的木架旁,根本够不着。
他也是没招了,“晏老四晏老四!你给滚进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晏爸立刻掀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爸,怎么了?”
晏老爷子急吼道:“快把小幺儿给我拦下来!”
看着晏老爷子都急上火的模样,而和他面对面的晏秋一脸平静跟个没事人似的,晏爸眼珠子一转,让晏秋赶紧给他个眼色。
结果晏秋直接移开视线,越过他就要往外走。
这臭小子!
晏爸抬手就搭上了晏秋的肩膀,连忙将人搂住,“爸,拉着了,然后呢?你不是说我家小子最乖吗?你这是自己气自己?”
晏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听到晏寒的胡言乱语,顿时火得用力拍了好几下扶手,“问我?我怎么了?你问问你的好儿子,竟然连和晏家断绝关系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哟嚯!
晏爸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点,趁着晏老爷子不注意,回头就胳膊撞了撞晏秋的胸膛:好小子,都敢威胁老爷子了!?
晏秋没理会他,回头看了眼气得喘粗气的老爷子,淡淡开口,“晏老爷子从小教育我要做个善良、正义的人,要报效祖国,为国家效忠。结果现在爷爷都开始是非不分,以权谋私,为小家舍大家。那我当然也要有样学样,学习爷爷怎么满足自己的私心,而不顾他人的死活。”
晏爸在心里一句句哟嚯嚯地叫了起来。
老家伙!
都喊上晏老爷子了!
怪不得老爷子气成这样,还没遭上打。
不愧是他儿子!
晏老爷子的确气得都要跳脚了,但那不是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嘛,口中连连喊管家进来。
可管家在老宅呆了这么多年,应对这样的局面早就熟练了,直接把自己当成聋子,什么都没听到,还顺便把周围的佣人都赶到院子里忙活。
老爷子是生气,但还轮不到他们掺和进家事里,否则事后晏老爷子还得怪他没拦。
老爷子喊晏老四,晏爸倒是一口一个答应,但他一千个假动作硬是没拿到拐杖,气得晏老爷子都要上脚踢人了。
身在暴风中心的晏秋却始终平静,他不仅没想着怎么去平息老爷子的怒火,甚至还敢火上浇油,继续说:“爷爷,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从学校逃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