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直毫无动静的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呻吟!
眉头紧锁,眼皮下的眼球开始剧烈地转动!身体也出现了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长生?!”
宋璐离得最近,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朱砂泪染红了地面。
她猛地扑到榻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痛苦挣扎的样子,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泪水汹涌而出,却是喜极而泣!“长生!你听见了是不是?!你听见了!”
“长生!”
门外熬药的春芳嫂子被惊动,端着药碗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激动得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
“怎么了?!”
四海哥和花喜鹊也闻声冲进厢房。
花喜鹊双眼死死盯着我颤抖的眼皮和喉咙的滚动,呼吸都屏住了,拳头捏得紧紧的。
四海哥和春芳嫂子又惊又喜,连声道:“祖师爷显灵了!一定是祖师爷显灵了!”
灵魂深处,那场艰难的拼凑仍在继续。
剧痛伴随着复苏的酥麻,如同冰与火的交织。但这一次,在那片黑暗的深渊中,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正从那逐渐活跃、尝试拼合的赦令烙印核心处,顽强地透射出来!
这光,是赦令碎片在“生之场”中复苏的微末道韵。
这光,是宋璐以朱砂泪点睛、泣血呼唤点燃的至诚心火。
这光,是春芳嫂子熬煮的药气中蕴含的草木生机。
这光,更是老君观中,所有神像道韵与凡人至心共鸣的显化!
这光,是张九爷给我最后的遗泽!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紧闭的眼皮颤抖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却又被无形的重压死死按住。
“水!温水!”
花喜鹊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经历过太多生死边缘,知道此刻最需要什么。
春芳嫂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倒水,水壶却因为颤抖差点打翻。四海哥连忙接过,迅速兑好一杯温度适中的温水递过去。
宋璐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朱砂痕迹,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杯。
她强忍着巨大的激动和心碎,用颤抖的手指蘸湿了干净的布巾,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着我滚烫的额头、干裂的嘴唇和脖颈间的冷汗。
“长生…别怕…别怕…我们都在…慢慢来…慢慢来…”
她的声音低柔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能抚慰灵魂的奇异力量,试图安抚我灵魂深处那场惨烈的拼合风暴。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的秋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瓦片,仿佛在为这场灵魂的归途伴奏。
终于——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跋涉。
那散落四方的、最重要的几块核心碎片,在宋璐那带着泣血执念的低语声波和“生之场”的持续浸润下,艰难地、无比契合地……触碰到了彼此!
咔嚓!
一声唯有灵魂能感知的、清脆却带着无尽沉重的“契合”声,在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如同断裂的磁极重新对接!
如同熄灭的星辰再次点燃核心!
那枚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太上赦令烙印核心,在碎片拼合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却异常凝练、稳定的白色光芒!
这光芒,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闪烁,而是代表着“秩序”核心的重新点亮!是“陈长生”这个存在,在无边黑暗与破碎中,重新凝聚出的第一点“自我”的星火!
这光芒虽弱,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固了那片依旧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烙印。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无尽的虚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麻木。
眼皮上那无形的重压,消失了。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一片模糊,如同蒙着厚厚的毛玻璃。昏黄的油灯光晕在眼前晃动,刺得久未见光的眼睛生疼,瞬间涌出酸涩的泪水。
模糊的光影中,一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眼中却燃烧着狂喜与巨大担忧的脸庞,正无限贴近地占据了我所有的视野。
是宋璐。
她的嘴唇在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巨大的喜悦和深怕这是梦境的恐惧让她一时失声。
我的视线艰难地移动,越过她的肩膀。
门口,花喜鹊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双眼中那惯有的凶悍桀骜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如释重负和深深疲惫的复杂情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恸。
他紧抿着唇,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旁边,是同样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春芳嫂子,和扶着门框、黝黑脸上写满朴实欢喜、用力点头的四海哥。
目光最后,落在墙上那幅被朱砂泪点染了“双眼”的稚拙道观图上。
那两点猩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泣血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间厢房里发生的一切。
“呃……”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牵挂,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灵魂复苏的冰冷虚弱感,瞬间冲垮了刚刚凝聚的意识堤坝。
归墟的狂澜…陈龙最后决绝的龙吟…山本的狞笑…山河主石化的手臂…冰冷死寂的竖瞳…还有…眼前宋璐这张憔悴却写满狂喜的脸…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交织成一股无法抗拒的眩晕,眼前的光影剧烈晃动、旋转、变暗…
在宋璐陡然变调的惊呼和众人惊慌的呼喊声中,我眼前一黑,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但这一次,不再是沉沦的死寂深渊。
黑暗的深处,有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稳定的白色光点,如同迷雾中的灯塔,静静地悬浮着。
那是重新点燃的赦令核心。
灵魂的归途,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