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引向正东!坤位有礁石死气淤堵!震位水龙残影戾气最重,需化解!”
微光师叔沙哑急切的声音传来。
他和守静真人并未插手龙气引导,那是陈龙的战场。
他们只是将残存的力量化作最坚韧的护持,死死稳住大船这最后的方舟,同时以罗盘和道眼观测混乱龙气的节点,为陈龙提供关键的指引。
“师父……助我……” 陈龙的声音在狂暴的风浪中几不可闻,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丝无助的祈求,仿佛穿透了空间,直接响在我的灵魂深处。
助她?
我躺在冰冷的甲板上,灵魂破碎,法力枯竭,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重重。拿什么助她?
然而,就在陈龙那声无助的呼唤传入识海的刹那——
嗡!
灵魂深处,那枚本已彻底沉寂、布满蛛网般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消散的太上赦令烙印,竟然极其微弱、极其艰难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力量。只有一丝微弱到极致、却依旧冰冷而绝对的“秩序”意志,如同沉入冰海的火星,顽强地透出一丝余温。
这丝余温,并非给予我力量,而是一个指引!一个源自道祖赦令本源、对“水”之权柄的微弱呼应!
它如同在混乱风暴中点亮的一座最微弱的灯塔,瞬间穿透了狂暴的龙气乱流,清晰地指向了陈龙引导的那股混乱洪流中,一处极其隐蔽、却至关重要的“淤塞点”——那正是微光师叔提醒的、由无数溺毙者怨念和沉船死气凝聚成的、阻碍龙气顺畅出海的阴铁沉沙淤积的核心!
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了!
那是赦令烙印在彻底破碎前,对我这个宿主最后的馈赠,也是对我徒弟那声呼唤的回应!
“陈龙!” 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灵魂中感知到的那个“点”,混合着最后一丝意志,如同精神层面的呐喊,不顾一切地传递过去!
“沉沙淤心!破之!”
声音无法发出,但这意念的传递,如同在陈龙狂暴混乱的精神世界中投入了一颗精准的坐标!
正全力引导龙气、对抗反噬的陈龙,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竖瞳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出于本能般,将引导混乱龙气的力量猛地向那个“点”集中!
同时,她双手印诀一变,口中喷出一股蕴含着淡金龙力的本命精血,化作一道凝练的血箭,狠狠射向那个由我意念标记出的、无形的“淤心”!
“给我——开!!!”
轰——!!!
仿佛堤坝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那道混合了她本命精血的龙力,精准地轰击在那片由无数怨念和死气凝聚的阴铁沉沙淤积核心上!狂暴的混乱龙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冲垮了那片死寂的淤塞!
哗啦啦——!!!
前方那片混乱的“归墟”景象猛地一滞!那道阻碍龙气、散发着死寂之气的巨大龙骨礁石虚影轰然崩塌!
无数沉浮哀嚎的溺毙者面孔如同泡沫般消散!由阴铁沉沙凝聚的青铜水车停止了转动,在狂暴水流的冲击下寸寸瓦解!
一条相对“顺畅”的通道,在狂暴的龙气怒海中,被强行贯通!
混乱的龙气如同找到了主河道,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裹挟着残留的秽气与水脉之力,化作一道更加粗大、却不再互相疯狂撕扯的灰黄巨龙,挣脱了所有无形的枷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却又蕴含着新生的狂暴力量,向着东方那片浩瀚的、真实的海洋,奔腾而去!
轰隆隆隆——!!!
龙入大海!
狂暴的混乱龙气狠狠撞入东海!激起万丈巨浪!海天之间仿佛炸开了一颗混沌的星辰!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四方,连我们这艘被重重护持的大船都如同树叶般被狠狠抛起!
陈龙在通道贯通的瞬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被飞扑过来的守静真人一把抱住。
她周身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墨绿鳞片隐没,竖瞳消失,恢复了漆黑,但眼神涣散,脸色苍白如金纸,气若游丝,显然耗尽了所有心力,体内那污染元胎也因力量宣泄而暂时沉寂,却如同毒瘤般依旧盘踞。
巨浪滔天,久久不息。
混乱的南龙龙气,带着它被污染的伤痛和积郁的狂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枷锁,汇入了浩瀚的东海。
虽然依旧浑浊,虽然蕴含着隐患,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淤积于神州大地的沉疴与死气,似乎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入海,被冲刷、被稀释了许多。
海风带着咸腥与湿润,吹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污秽气息。
山河主盘坐船尾,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东方那逐渐平复、却依旧翻涌着新生力量的浩瀚海面,看着巨浪中偶尔泛起的、象征着龙气残留的淡金与灰黄交织的光芒,看着昏迷不醒的陈龙,又看了看甲板上如同破布袋般躺着的我。
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眼眸深处,那万里山河的虚影,似乎随着这南龙的最终入海,缓缓地流动、舒展了一丝。
他那只石化至肩头的手臂,灰白的颜色,在晨曦初露的微光中,显得更加冰冷、沉重。代价已付,山河稍安。
奔流入海的涛声,前所未有的清晰,带着一种疲惫后的酣畅。
而我在这涛声中,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灵魂深处那枚赦令烙印,在完成了最后的指引后,终于彻底沉寂下去,裂痕密布,如同风中残烛。
浑浊的江风带着海水的咸腥扑面而来,浪涛的轰鸣在耳边回荡,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灵魂深处那枚赦令烙印彻底沉寂了,不再带来剧痛,只剩下一种冰冷、空洞、布满裂痕的虚无感,如同摔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琉璃盏,随时可能彻底散架。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和灵魂深处撕裂般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