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亡国灭种的绝户计!
船舱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破碎发报机残留的“滋滋”电流声,如同毒蛇的嘶鸣,嘲笑着他们的后知后觉。
污浊的江风吹过,带着长江的呜咽和深重的寒意。
前路,是万里长江的污秽,是涤荡乾坤的南龙出海之愿。
后路,是邱驼子这条毒蛇虽死,却引出了潜藏更深的恐怖巨鳄——山本荣一郎!
而唯一的生机与破局之点,指向了那遥远、神秘、危机四伏的万山之祖——昆仑!
陈龙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清澈的眼眸中,迷茫与疲惫被彻底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坚定决心的寒光。
她看向照片上那个阴鸷的山本荣一郎,又望向西方那云雾缭绕、仿佛支撑着天地的巨大山脉轮廓,一字一句,如同冰珠坠地:
“昆仑,我们去定了!
地脉元胎,绝不容倭寇染指!山本荣一郎必须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引动水波震颤的奇异力量,穿透了柴油机的轰鸣和污浊的江风,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微尘道长猛地站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颓唐,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决绝:“好!老道这把骨头,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倒要看看,这九菊老鬼,如何断我华夏龙脊!”
守静真人杏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星力在她周身流转,虽内伤未愈,气势却陡然攀升:“天心派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昆仑之行,我派当倾尽所有!”
花喜鹊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完好的左手将那张照片揉成一团,眼中是野兽般的凶戾:“妈的!老鬼子藏得够深!老子这条胳膊,就记在他头上了!昆仑是吧?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的灵魂深处,那枚紫金赦令符文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意志的牵引,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更加清晰的温热感。
昆仑……万山之祖……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这源自三清的“秩序”之力,存在着某种跨越时空的联系。
我看向陈龙,看向船上每一个伤痕累累却战意昂扬的同伴,缓缓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就同去。”
见大家都意志坚决,要一起前往昆仑,微尘师叔此时却皱了皱眉头“此去昆仑凶险重重,但南龙走渎也一刻耽误不得,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分头行事。
我和长生花喜鹊一起前往昆仑寻找地脉元胎,守静道友和刘小玲留下守护陈龙,顺便通知我师弟微光做好接应的准备。
一旦我们找到地脉元胎,立即赶到此处汇合,助陈龙一臂之力,让南龙出海!”
微尘师叔说的是老成持重之言,我们听完都纷纷点头,当即决定兵分两路。
残破的小船在巫峡西陵峡交界处一处相对隐蔽的回水湾靠岸。
江水依旧浑浊,带着铁锈腥气,但比起巫峡深处那如同血浆般的污秽,已算“清澈”。
神女峰在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圣泉之眼残留的纯净气息在此处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下游汹涌而来的污浊暗流。
“就是这里了。”
微尘道长指着岸边一处背靠巨大山岩、天然形成的浅洞,“此处地势背阴藏风,又受圣泉余泽庇护,寻常邪祟难近。
守静道友可在此布下‘小周天星隐阵’,隔绝外界窥探,安心为陈龙调理根基,助她稳固这返璞归真的水脉灵觉,同时温养自身道伤。”
守静真人颔首,目光扫过脸色依旧苍白的陈龙和虚弱的刘小玲,最终落在我、花喜鹊和微尘道长身上:“昆仑凶险,远超长江。你们三人,伤疲之身,此去……”
“真人放心!”
花喜鹊双眼一瞪,拍了拍腰间用油布裹紧的乌兹枪托
“老子命硬!当年死里逃生多少次,阎王爷都不收!何况现在!定把这老鬼子山本的脑袋拧回来当夜壶!”
微尘道长也抚须道:“老道虽伤,但昆仑之路,道门典籍尚有零星记载。此行非只为陈龙,更为华夏祖脉!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他看向我,“长生师侄,你识海中的赦令烙印,便是此行关键。昆仑乃万道源流,或能引动道祖遗泽,指引我等方向。”
我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枚紫金符文传来的、愈发清晰的温热感,仿佛西方那片亘古的冰雪高原正发出无声的召唤。
我重重点头:“师叔,花喜鹊,我们走。”
陈龙站在洞口,湿衣已换上了守静真人备用的干净道袍,略显宽大。
她看着我们,清澈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师父、师叔祖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刘小玲也支撑着站起,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坚定:“长生,花喜鹊,道长,保重!”
没有更多言语。
守静真人已开始挥动拂尘,引动微弱的星光,在洞口勾勒玄奥的符箓。
微尘道长最后看了一眼那守护着两个女孩的星光法阵雏形,转身,拄着一根临时削制的木杖,带着我和花喜鹊,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巫山群峰之中。
离开相对湿润的长江流域,深入内陆。
时间仿佛被拉回了更为原始粗粝的年代。
九十年代的中国西部,开发的热潮尚未完全触及这些深山大壑,基础设施极其落后。
所谓的“路”,大多是采药人、猎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时断时续。
更多时候,是在嶙峋的乱石、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原始次生林中硬生生开辟道路。荆棘划破衣衫,毒虫防不胜防。
就连地图成了奢侈品,且极不准确。微尘道长凭借早年云游的记忆和道门典籍中模糊的方位描述,结合星象艰难定位。
偶尔遇到山民,语言沟通亦是障碍,对方眼中对这些“外乡人”充满警惕和好奇。
远离江边,再无舟楫之便。一切跋涉全靠双腿。
花喜鹊伤臂没有全好,长途跋涉消耗巨大,脸色时常发白,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灵魂裂痕未愈,长途跋涉带来的肉身疲惫不断冲击着脆弱的灵魂平衡,头痛欲裂是常态。
微尘道长年事已高,内伤在身,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偶尔能看到远处山脊上架设的高压电线塔,或听到极远处传来的开山炸石的沉闷轰鸣,那是国家“三线建设”和早期西部开发的零星触角。
但这些与我们的荒野求生般的行动形成鲜明对比。
在极少数靠近人类聚居点,往往只是几户人家的小村落的地方,村民大多极其淳朴,用有限的粮食接济我们,眼神里是对山外世界的懵懂。
但提及“昆仑”,他们眼中立刻充满敬畏和恐惧,纷纷摇头,讳莫如深。
偶尔能遇到一两个走村串户的货郎,他们消息相对灵通,但言语间也透露出对深山老林里“不太平”传闻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