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血腥和江水的腥气。
花喜鹊靠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粗木棍,勉强支撑着身体,断臂用撕下的衣服布条吊在胸前,脸色蜡黄,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淌下,双眼却依旧凶狠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我背着昏迷不醒的陈龙,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皮肤下那清晰的鳞片纹路在雨水的浸润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更显诡异。每一次颠簸,她微弱的呼吸都让我心头发紧。
那道黯淡却顽固的墨绿尾迹,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穿透浑浊的江水,依旧牢牢地系在她的身上,也系在沉在江底某处的九幽核心之上。
“妈的……这鬼地方……”花喜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向前方。
雾气中,巨大的夔门如同两尊沉默的洪荒巨兽,隔江对峙,黑沉沉的崖壁直插云霄,只留下中间一道狭窄、湍急、仿佛通往幽冥的缺口——夔门!
长江之水在这里被挤压、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白色的浪沫如同无数冤魂伸出的手臂,在礁石间疯狂拍打、撕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朽木味道的水腥气,那是无数岁月里,被夔门吞噬的船只与生灵留下的怨念沉淀。
“必须过夔门顺江而下…”我喘息着,声音被江涛声淹没大半。
灵魂的裂痕在夔门那磅礴的水气和无形煞意冲刷下,如同被盐水浸泡的伤口,剧痛阵阵。
我能感觉到,沉在江底的九幽核心,正被夔门水道独特的地脉格局和湍急水流搅动得更加躁动不安,那墨绿尾迹的波动都变得剧烈了一些。
同时陈龙体内那冲突的力量,似乎也被这环境隐隐引动,皮肤下的墨绿光点闪烁的频率加快了些许。
“过?怎么过?”花喜鹊看着那如同沸腾锅口的狭窄水道,浪头高得能吞没小船,“游过去?还是飞过去?老子现在连枪都端不稳!”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湿漉漉的石阶阴影里传来:
“几位要过夔门?”
一个穿着破烂蓑衣、身形佝偻的老船夫,如同从江雾里钻出来的水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浑浊的眼睛深陷,目光在我们身上,尤其是背上昏迷的陈龙和她皮肤上那若隐若现的鳞纹处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
亦或是贪婪?
“老汉姓涂,在这夔门摆渡四十年了。”
他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看几位不是常人。这女娃儿更是不凡。寻常船,过不得这‘鬼门关’。老汉的‘铁头舢板’,吃水浅,路子熟,倒是能搏一搏。”
他指了指码头下方雾气中,隐约可见的一艘极其老旧、船头包着厚厚铁皮、形制古怪的狭长小船。
“价钱呢?”花喜鹊双眼眯起,警惕地盯着这个浑身透着邪乎劲的老船夫。
涂老汉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三万块。现钱。或者……”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龙,“……用这女娃儿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抵账也行。”
他意有所指,显然看出了陈龙的非同寻常。
三万块!这在九十年代无疑是天文数字!这老鬼分明是趁火打劫!而且,他对陈龙“身上掉下来的东西”的觊觎,更让我心头警兆狂鸣!这绝非善类!
花喜鹊双眼凶光闪烁,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腰间。
我按住他,看着涂老汉那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背上气息奄奄的陈龙,感受着夔门水道传来的恐怖压迫感和九幽核心越来越不稳定的躁动。时间不等人!
“钱没有。”我嘶哑道,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仅有拇指大小的暗青色鳞片——这是之前在鬼域,陈龙第一次龙化时脱落的,蕴含着微弱但纯净的龙气和一丝九幽气息。“这个抵一万。剩下的……欠着。到地方再想办法。”
涂老汉看到那鳞片的瞬间,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精光!
他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鳞片,枯瘦的手指贪婪地摩挲着,感受着那冰凉奇特的质感,脸上露出陶醉又诡异的神情。“好!好东西!抵了!上船!” 他不再废话,利落地解开缆绳。
那艘“铁头舢板”比看上去还要破旧狭窄,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鱼腥、桐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水底陈年沉木的腐朽气味。我们将陈龙小心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
涂老汉站在船尾,手持一根漆黑如墨、顶端镶嵌着某种惨白兽骨的长篙。
“坐稳了!闭紧嘴!听到啥看到啥……都别吱声!” 涂老汉低喝一声,长篙一点岸边,破旧的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湍急浑浊的江水中,直扑那咆哮的夔门入口!
一入夔门水道,天地变色!
两侧黑沉沉的千仞绝壁如同巨大的棺材板挤压而来,将天光彻底遮蔽,只有一线灰蒙蒙的雾气在头顶翻滚。
江水在这里不再是流淌,而是疯狂的奔腾、咆哮、撞击!巨大的漩涡随处可见,如同水下巨兽张开的吞噬之口。浪头拍打在包铁船头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冰冷刺骨的江水不断泼进船舱。
更可怕的是那无形的煞气!无数沉船累积的怨念、溺毙亡魂的不甘、以及夔门本身作为“锁龙之地”的古老禁锢之力,混合成一股沉重粘稠、直透骨髓的阴寒恶意,无处不在!
我感觉灵魂的裂痕仿佛被无数冰冷的手撕扯着,意识都开始模糊。花喜鹊死死抓住船舷,指节发白,断臂的剧痛在煞气侵蚀下似乎都麻木了。
陈龙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皮肤下的鳞纹如同呼吸般剧烈闪烁,墨绿的光点几乎连成一片,那道墨绿尾迹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竟依旧清晰可见,仿佛有生命般吸附在船尾!
“嘿嘿!好重的‘龙腥’和‘死气’!下面的‘老朋友’们,都等不及了……” 涂老汉站在船尾,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发出低沉诡异的笑声。
他手中的白骨长篙,在浑浊的江水中灵巧地左右点刺,每一次落下,都似乎点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让小船险之又险地避开最致命的漩涡和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