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处的人陆陆续续退走,萧纵一把抓住孙少甫的手,“苏姚被你们抓了?”
孙少甫叹了口气,“不能这么说,是被戴副处长抓的,他是戴局长的侄子,一来海城,我就被架空了,现在很多事情我都插不上手,关于抓人的事,我只知道他们的确带了个人回去,却不知道那就是苏小姐。”
萧纵慢慢收紧指尖,死死攥住了那枚金锁。
为什么别人都跑了,就你没有跑?
苏姚,你疯了吗?
你为什么不跑?
他指尖越攥越紧,皮肉深深凹了进去。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闷着头就往地上栽。
孙少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碰到他手的时候却是一愣,“少帅,你真的一直在低烧?”
刚才看见人没事的时候,他还以为外头的都是谣言,可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萧纵,半晌叹了口气,“我会找机会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但少帅,别怪孙某多嘴,您现在该做的不是想着救人,而是明哲保身,苏小姐毕竟是你的人,而且褚公子还和你有仇,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攀咬的机会。”
这话也算掏心掏肺了。
金锦道了声谢,“有劳孙处长了。”
孙少甫摆摆手,“告辞。”
“萧翼,”
萧纵忽然开口,“你也去,想想办法,别让他们动刑。”
萧翼浑身一震,孙少甫也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他仿佛头一回认识萧纵一眼,眼底都是诧异。
但萧翼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和孙少甫一起走了。
外人很快就走了个干净,不管是办事处的人,还是老宅的人。
偌大的宅院里,只剩了帅府的人,可却谁都没有动。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古怪。
金锦知道为什么,谁出来当兵都不是为了受气的,而且还被这么欺负到门上来了。
可她也知道萧纵的难处,旁人都说他阴晴不定,可她们这些一起长大的人,怎么会不了解萧纵呢?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
“打扫战场,统计伤亡,先把抚恤金发了,别让弟兄们死不瞑目。”
金锦叹息着开口,静默着的大兵们这才行动起来。
萧纵沉默地看着。
帅府一片狼藉,已经没办法住人了,这座他住了十年的宅子,一夜之间,成了断壁残垣。
“少帅,要不要和陈部长通个电话?”
金锦忍不住开口,孙少甫说得对,这种时候要避免被攀咬,苏姚和帅府的牵扯太深了,不提前做打算,很容易被拖进泥潭。
“要的……”
萧纵喃喃开口,声音很低,金锦低下头,几乎贴在他身上,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回军营,立刻给南城去电话。”
萧纵却又摇了下头,“把人遣散了吧。”
金锦很愕然,语气止不住地颤动,“以后,我们不回这里了吗?”
萧纵没再开口,头控制不住地垂了下去。
金锦连忙蹲下查看他的状况,连续几天的昏睡和这次忽然的清醒,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好多少,甚至昏迷的时间更久了。
可以说,刚才这段时间的清醒,全靠他咬牙硬撑。
“少帅……”
她声音也低了下去,既有担心和怜惜,又有说不出来的愤怒和憋闷。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萧纵还没从帅府独立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这样。
亲爹偏心,母亲病弱,数不清的庶母和弟妹,日日明枪暗箭,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少帅……”
她又喃喃了一声,喊了两个大兵来守着萧纵,转身去处理帅府的佣人。
活着的全发了遣散费,死了的和大兵们一个待遇发了抚恤金。
佣人们不是大兵,没有和萧纵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交情,他们在这里只是图个活计,如今拿了钱立刻就跑了,转瞬间,萧纵身边就只剩了管家一个。
老人家鼻青脸肿,额头都是血。
他没问萧纵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去厨房熬了一锅汤,算是在帅府的最后一餐,也算是和这里道个别。
大兵们很快收拾好残局,统计了伤亡,也收拾好了重要的东西和医疗器具,一样样都搬上了军卡,等最后一样东西收拾妥当,天边已经泛白。
金锦和管家将半昏迷的萧纵扶进车里。
许是预感到了什么,大门落锁的那一刻,萧纵睁开了眼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隔着帅府的镂空雕花铁门,静静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帅府。
萧茵说得对,他们又没有家了。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管家亲手锁上了帅府的大门。
萧纵再次合上眼睛,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可他却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了办事处的地牢。
那个地方他去过的,阴森,黑暗,潮湿,其实牢房大都是一个模样,他帅府的地牢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苏姚要被关进去,那种地方就变得格外恐怖了起来。
苏姚……
苏姚骤然惊醒,水滴顺着发丝和脸颊滴落,就在刚刚,她疼昏了过去,又被一桶盐水浇醒了。
像是为了泄私愤,褚英虽然没亲自来审,可从她被带回来开始,刑罚就没断过。
许是饱受过腿疾的折磨,她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任由身上的伤痕一道叠着一道,只是意识时常会飘忽,她会想沈知聿有没有跑出去,会想帅府什么样了,也会想萧纵的伤。
鞭子呼啸着落下来,苏姚被吊着双手,躲不开,只能生生挨下,她仍旧咬紧牙关不肯喊,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战栗。
畏惧疼痛是人的本能。
但她有比畏惧更强烈的情绪,她绝对不会在褚英面前示弱,绝不。
鞭子再次高高扬起,一道人影却忽然冲了进来,一脚将施刑的人踹开。
对方撞到火盆,霹雳哐啷一阵响,苏姚艰难抬起头,可眼前都是血色,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对方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血,她才认出来,是萧翼。
“你……怎么来了?”
一张嘴,血先溢了出来。
萧翼指尖止不住的战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姚。
帅府落到如今的地步,苏姚也是元凶,他该恨她的,可看她这副样子,他又控制不住地疼惜,哆嗦半晌,他还是开口,“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但苏姚还是回答了,“我很好……少帅呢?”
萧翼想起萧纵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神情痛苦。
苏姚明白了,眼神暗下去,她其实猜到的。
她早就猜到了。
“你放心,”
萧翼振作了精神,“少帅让我带人来看着,不会让他们再对你动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