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边水村当天傍晚,逃过来的人就越来越多,王栓看着人群中的劳力,动了心思,让他的兄弟们把逃难的人拦在边水村周围,说要带着他们去一个有房有地的好地方。
“兄弟们都说说,咱们该怎么办?”王栓看向众人。
“咋办?”王栓他哥看着王栓问道。
“还是王栓兄弟说吧,咱们都听你的。”蹲在王栓对面的汉子道。
“就是就是,王哥你只管说,咱们都听你的。”旁边一个汉子叫道。
“那行,我说说。头一条,大家伙儿还要回去种地吗?”王栓问道。
“种地活不下去。”
“就是,活不下去啊。”
“手里有刀,种什么地?不种!”
“种地是不能种地了,王哥说点有用的。”
……
“那行,不能种地,咱们还能干什么?咱们就有把子力气,手里有刀,能吃苦不怕死,是吧?”王栓提高声音。
“对对!就是这样。”
“王栓兄弟说得对,咱就有把子力气。”
“咱们都是烂命一条,咱们什么都不怕!”
……
“那咱们就搏一把!搏不成,早死早托生,搏成了,咱们就是吃肉喝酒,绫罗绸缎,一群丫鬟!”王栓的声音一路往上。
“对!”
“就是这样!”
“老子就想要一群丫鬟!”
……
“咱们搏命,得动心眼的搏,上一回咱们没经验。”
王栓的话被众人打断。
“不是没经验,他们有弓箭!”
“还穿着甲!”
“他们还有马!”
……
王栓等大家七嘴八舌说完,接着道:“我的想头,是咱们得先下手为强!都别急,先听我说,这个先下手,是抢东西,不是跟他们拼命。
“不是抢钱抢吃的,咱们要抢三样东西:马,弓箭,长枪,有了这三样,大钱女人就都有了!这三样,咱们要多抢,抢得越多越好。
“抢到手就跑,往东跑,去张兄弟说的那个虎头岭,到了那里,咱们就招人,多多招人,这年头,人多得是。
“招够了人,咱们再去抢长枪弓箭和马,等人够枪够了,咱们就找个城打进去!”
听到找个城打进去,周围的汉子轰然叫好。
他们在三岔镇的时候可太痛快了。
“大家伙儿静一静,听王栓兄弟说话!”
“王哥你说!”
“王兄弟快说!”
周围安静下来,王栓笑道:“这个抢,也要动心眼的抢。
“我想过了,头一条,咱们得多找些人,一会儿大家伙儿都跟着我,把外面的劳力都挑出来,不管壮不壮,是劳力都挑出来。
“再把家里出劳力的拢到一起,家里没有劳力的拢到一起。
“咱们冲的时候,让家里没劳力的走在最前面,赶着他们去冲官兵。”
王栓嘿嘿笑了几声。
“那些都是官兵,讲究什么爱民,他们不敢乱杀,咱们就有机会了。
“等咱们带着劳力抢好马匹弓箭长枪,再让那些家里有劳力的去抢吃的喝的,大钱衣裳,有他们挡着官兵,咱们就能顺顺当当的撤走了。”
王栓再次笑出声。
“王兄弟这心眼,是真厉害!”
“就这样!现在就去挑劳力?”
“对!咱们得快,要不然那些官兵就跑了!”王栓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
“大家伙儿排成一队,都跟着我,咱们拉一趟大网,这一趟下来,人就挑出来了,再之后……反正大家都听我的就行了。
“郭二兄弟最机灵,你去看看官兵到哪儿了。”王栓安排道。
“行!”被王栓点名的郭二十分骄傲,胸脯一挺,响亮答应。
王栓接着道:“要是不远,咱们今天夜里就动手!”
“好!”众人轰然而应。
屋外窗下蹲着一个精瘦的汉子,凝神听着里面的你一言我一语,听到板凳碰着刀和脚步混杂的凌乱声音,汉子蹲着没起,脚步却极快的转到屋后,急跑两步,一头扎进水边的芦苇丛中,顺着芦苇丛疾走。
太阳刚刚开始西斜,精瘦汉子回到营地,见到金莼,将探听到的情形仔细禀报给金莼和洪青野。
哨探退出,金莼看向洪青野,笑道:“那咱们就张开口袋等着他们,把这群人渣杀光。”
“我的意思,不如将计就计,助他们一臂之力。”洪青野捻着胡须,微微眯眼道。
“嗯?请先生指点。”金莼欠身。
“要从大局考虑,走一步,至少要看三步。”洪青野笑道。
金莼是真正的以师礼待他,他也以师父的心情对待金莼。
“你看这里。”洪青野站起来,走到沙盘前,金莼跟过去,看着洪青野手指指向,“这一片算是都在十七爷手里了,可这两个县的知县都是邵砺川的人,两位知县都是长沙国人,这是两颗钉子,得拔出去。”
“先生的意思?”金莼看向洪青野。
“送些刀枪弓箭给他们,不过,不能让他们往虎头岭去,要把他们驱赶到这两个县。”洪青野手指点着沙盘。
“好!”金莼笑应。
……………………
缺了几口的月亮慢慢爬到了头顶,边水村附近的逃难人群经历了一场搜刮分类,重新瑟缩成团,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都起来!快逃!杀过来了!”
四面八方同时嚎叫,刚刚安稳下来的人群仓皇而起,在木棒鱼叉大刀的驱赶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努尽全力的逃。
王栓大刀挂在身前,手里握着锋利的鱼叉,提着心,却兴奋的两只眼睛亮的如同饿狼。
惊慌无措的人群被驱赶到看清楚前面的军营时,想掉头往回,或者折向两边,围成半圈,像驱赶羊群一样驱逐他们的那群汉子抡起棍棒暴打。
挨惯了打的人群闷声受着往外冲,可雪亮的大刀砍在旁人的脖子上,热血四溅,人群中的惊恐瞬间到了极限,掉头冲向军营。
军营的木栅栏一冲即倒,越过栅栏的人群接二连三的扑倒在地。
王栓心里滑过丝异样,好像有哪儿不对,可人群冲的太快了,连他都已经冲过栅栏了,王栓心一横,拔出刀高喊:“兄弟们!跟着我!”
王栓一手鱼叉,一手长刀,杀向离他最近的帐篷。
帐篷里没有人,却堆满了长枪。
“快!”王栓挥刀催促,紧跟着王栓的汉子们蜂拥而上,扑过去抱起几杆长枪。
众人刚刚抱完长枪,一阵清脆的锣声响起,三面亮起火把,一排排长枪从盾牌后面伸出,向他们逼近。
“快!跟上我!”王栓扔了鱼叉,抓起一杆长枪,奔向没有火把的方向。
那三个方向是必死无疑,这个方向至少还有希望。
大约是因为那些整齐排列的长枪阵过于整齐,又或者是因为盾牌太重,总之,那些可怕的长枪队在王栓和他的兄弟们身后越落越远,远到看不见了。
王栓停下,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辨认一下方向,侧后号角声起,马蹄声和喊声同时传过来,“那边那边!快,别让他们跑了!”
“快跑!”王栓顾不得辨认方向了,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哪儿没有马蹄声就往哪儿逃吧。
身后的马蹄声如同阎王的脚步,驱赶着王栓和他的兄弟直着脖子拼命跑了一夜,曙光划破天际,王栓看到了前面绵延的山脉,惊喜交加,“兄弟们,再撑一撑,进了山,就逃出命了!”
一直不急不慢跟在后面的一队轻骑看着王栓一群人冲向山脚,又往前驱赶了一段,调转马头,疾驰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