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驿卒过去,街上半晌才恢复原样。
车夫将马车小心地往街道中间牵了牵,才牵着马儿继续向前。
林岁安掀起帘子,看了眼弯腰将地上粮食一粒粒捡起的老者,便听张成业道。
“北边蝗灾连着旱灾,我听魏牙郎说,已经起了不少流民,都往曹州和京都城这边来。曹州知府受朝廷圣令,已经开仓放粮赈灾。但是曹州虽富足,也赈济不了两州灾民。只是京都是国都,若是灾民聚集,怕是会生事啊。”
张成业叹息一声。
天下谁若是乱起来,苦的终究是百姓。
他走南闯北多年,见识早就远胜从前。
不然,也不会细致地去考虑林岁安那些于女子来说颇为狂悖的言论。
恒国版图辽阔,京都城属恒国腹地,除了东边临海,南、西、北边皆有别国虎视眈眈。
恒国北边,军事要塞昌州和北疆边境辽州两大州府受灾最为严重。
特别是辽州,多为军户。
若是那些世代镇守边关的军户都吃不上饭,怕是真的会出大事。
“都说当今圣上想做盛世明君,且朝中能人颇多,想必不会让灾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林岁安放下帘子,不再看因为远房的灾情,对京都城带来的小小波动。
她与张成业不过是基层的小民,只能平添几分忧心罢了。
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紧要。
“你既想好好做一番事业,舅舅也不好拦着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虽是与舅舅说,旁的不说,出些许钱财或是人手,舅舅还是有的。”
张成业终究是将林岁安说的那些话想明白了。
他没读过什么书,对男尊女卑没有什么确切的理解,对那些束缚女子的闺训更是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当年他做了全村之人不敢做,没做过的,他成了。
现在他大外甥女也在做别的女子没做过,不敢做的,何尝就不能成呢?
他当年一无所有,凭着一股子莽劲儿就跟着赵兴昌往外跑。
现在,她大外甥女有爹娘弟妹在身后。
再不济,还有他这个舅舅,即便是不成,不过是又回到家中,做林大姑娘罢了。
不得不说,张成业内心很敞亮,自我攻略也很成功。
且将自己姐夫林定山那狭隘的爱女思想死死地扼杀在了摇篮中,叫林岁安所做的事得到了所有家人的全力支持。
林岁安将买来的十几个女工和两个粗使婆子都送到她新买的宅子里。
又托张成业回去将张慧娘先请来照看一二。
等张慧娘来了,瞧见林岁安买的这些人,竟然什么也没说。
只帮着林岁安一同指使那些女工和婆子将院子收拾干净。
林岁安买的院子有三间正房、正房东西各有两间耳房。东西三间厢房,并一间东厢耳房和一间西厢耳房。
林岁安将女工和婆子们安置在西厢两间屋子里。
除了西厢耳房做灶房和用饭的地方,东厢耳房做茅房。
东厢的三间大屋子便用做平时女工做珠串和存放材料和成品的地方。
三间正屋和两间耳房,一间用作她自己歇息的屋子,一间用作待客用,一间拿来做她平日里画图纸、做样品、看书的屋子。
至于剩下的一间西厢房和正屋两间耳房,便先空着。
屋子宽敞,目前怎么都够用。
等女工将院子收拾整齐,林岁安又叫她们烧些热水备着。
便与张慧娘一起,带着其中一个姓齐的婆子,去采买了些肉、菜和衣裳被褥等日常用品。
载着满满一马车回到新的宅子,将那些东西给女工婆子们分下去,命她们梳洗干净,好生休整。
人手、场地已经安排妥当。
红藤也按照林岁安的要求,从与她合作的一些货商那采买了一批串珠的材料。
过两日材料才会送来。
这两日,林岁安又去木作坊中定制了一批桌椅和许多田字格、九宫格、十六宫格等的小木盒子。
其余时间,便给这些女工讲她们具体要做些什么。
材料一到,林岁安便将自己画的图纸挂在了东厢定做的木板架上。
又将珠串上复杂的部分和编绳的部分细细讲解了一遍。
又学得快的,看一遍便能上手,只要有人学会了,林岁安便叫先学会的女孩儿教旁人。
如此,一开始虽然进度缓慢,但她的小作坊总算开了起来。
林岁安日日守在作坊中,与那些女工同吃同住。
张慧娘见她辛苦,瞧着十分心疼,时常命李妈妈做了好菜送来。
为此,张慧娘又斥巨资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和一名壮实的会驾车的丫鬟。
隔了几日,女工们编废了无数丝线,终于做出了第一批珠串。
林岁安带着兜儿,坐着张慧娘新买的马车,到了丰乐楼。
林岁安到时,红藤正抱着她的大姑娘徐满在三楼雅间儿等着。
“瞧瞧,咱们满姐儿的姨母来了。”
红藤抱着小肉团子笑着与林岁安挥手。
“她都这么大了?”
林岁安看着不愿待在红藤怀中,挣扎着要下地的小姑娘,有些惊讶。
红藤生产时,老夫人还派她去瞧过,并将满姐儿放籍的话带给了红藤。
红藤将孩子放在地上,任由她在雅间儿里乱跑。
“可不是,眨眼间便会跑了,现在连说话都能说明白了。”
红藤今日只穿着细棉布绣花的秋裳,淡蓝色的料子,衬得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作为人母的温婉。
“满姐儿,来。”
林岁安与红藤并排坐着,伸手晃了晃手中亮晶晶地手串儿,哄着徐满过来。
这是张成业从海外来的外商手中收来的水晶,五颜六色的珠子串在一起,无论是映着阳光还是烛火,瞧着都十分夺目。
正是小孩儿喜欢的东西。
满姐儿晃悠悠地朝着林岁安跑过来,一头便扎进林岁安怀中。
伸手便去够林岁安手中亮晶晶的东西。
“姨~姨~”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她嘴里蹦出。
“真乖。”林岁安沉浸在软糯香甜的甜言蜜语中,将手中的珠串顺手便套在满姐儿的手上。
只是手串儿太大,小家伙伸手去抓又没抓住。
‘吧唧’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只是小姑娘也不哭,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就去捡。
“安儿,太贵重了,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