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看着余渡举枪的动作,心陡然一沉,下意识起身望门口。
谢宴生颀长笔挺的身影几乎填满整个门框,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间,身上还带着酷暑的热气。
暗沉如墨的眼眸紧盯着沈愿,迎着枪口步步迈近。
余渡见是谢宴生,手腕一翻将配枪利落插回枪套,“谢总,下次要进来说一声就行,犯不着搞这么大动静,门坏了还得赔钱。”
谢宴生没理会余渡的调侃,抬手伸向沈愿,气息微喘,“跟我回家。”
情绪压到极点,声音会喑哑。
沈愿本就打算回春江等发布会结束再与谢宴生摊牌,眼下他主动找来,想必也做好了准备。
她放松紧绷的背脊,与余渡和涂警官道别,转身从谢宴生面前走过,到门口才看见走廊里站满了黑衣保镖。
她穿过队伍,径直走向电梯,谢宴生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上车后两人都没说话。
气氛安静到诡异。
好似暴雨前的海面,暗沉的乌云不断下压,只等一阵风就能变成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
司机直接开车回春江,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张嫂见两人气氛不对,忙迎上来,笑着询问,“先生,太太,你们吃午饭了吗?想吃什么……”
“张嫂,你今天回清园。”谢宴生淡声开口,走到吧台旁,低头解着衬衫袖扣,将袖口慢慢卷折至肘间。
张嫂担忧地望了眼沈愿,点头。
等门关上,沈愿才从包里拿出收集整理好的证据,用力摔进谢宴生怀中。纸张边角锋利,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沈愿视而不见。
“这些证据,够你说真话了吗?”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怕情绪一旦有了缺口,就会爆发到她无法控制的程度。
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失控,尤其是此刻。
谢宴生抬手接住飘落的纸张,逐一翻看,神色平静的仿佛看公司交上来的报告。
“血型检测报告,2017年监控截图,国外留影,我和陆怀慎的谈话录音转文字……”他轻声念完,抬眼看她,唇角带了点笑,“就这些?”
沈愿目光撞进他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握紧拳,指节因过于用力泛着近乎透明的白,“龚德的口供够不够?要不要现在去找余渡,让龚德再复述一遍你做了什么?”
谢宴生静默两秒,突然轻声一笑,忽略她早被痛苦麻木到失去神采的眼神,转身走到酒柜前,抽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半杯。
“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他取了冰块放进酒杯中。
沈愿只觉浑身力气全落进了一团棉花里。
她不敢相信,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谢宴生依旧云淡风轻的近乎绝情。
“不重要。我只知道,这些证据告诉我,我妈妈在你手上,在市医院某间病房里。”沈愿向前一步,逼近他,“谢宴生,带我去见她。”
谢宴生抬眼,目光深不见底,答案冷漠到让人窒息。
“不能。”
沈愿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将混着冰块的酒水尽数泼在他脸上。浅色酒液顺着他下颌滴落,浸透衬衫领口。
“我再说一次……”她呼吸颤抖,极力隐忍的声音,嘶哑得像生了锈的锯子,“带我去见她。”
谢宴生抬手抹了把脸,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沈愿。”他轻声叫她的名字,亦如往常床榻间纵情时那般温柔缱绻,“我说过的,你可以算计我,但不能让我知道。”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现在你拿着这些处心积虑收集来的证据质问我,凭什么觉得我会如你所愿?”
沈愿较劲般将指甲掐进他小臂的皮肤里,很快有血色渗入指甲缝隙中,“是我处心积虑,还是你做贼心虚?你扪心自问,从始至终,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我何时算计过你了?”
“是,你没有算计我。你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骗我,明知我想找到妈妈却故意隐瞒她的消息。”她哽咽停顿,轻笑嘲讽,“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放弃我,还用那样难堪的方式羞辱我,你……”
她大脑一阵嗡鸣。
恍然惊觉自己要去翻旧账。
谢宴生冷沉晦暗的表情终于松动。
再差一点,她就能把藏在心底深处的那道伤疤揭开,他想让她倾诉出来,想和她一起治愈那些事,想当面解决横在两人间的阻碍。
以前,她不肯说,他不敢问。
只怕问了后她连假装爱他都不肯。
放任她一切行为,只要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不重要了。
……
沈愿很快从情绪的漩涡中抽离,慌乱中扯拽着最后一丝理智,字字诛心,“谢宴生,我再说一次,带我去见我妈妈,否则我就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让大家知道,做生物医疗的谢宴生,口口声声说要造福人类,却在暗地里收买他人做假基因检测报告。”
他眸底浮过转瞬即逝的失落和心疼,“你威胁我?”
“是你逼我的。”
“你不是爱我吗?”
“爱?”沈愿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刻,终于能将刻在骨子里的那句话还给他,“爱是什么很难表现的东西吗?”
“沈愿,你在报复我。”
“是啊,你终于感受到真心被人玩弄践踏的滋味了吗?”她笑得肩膀颤抖,眼泪直流,“第一次见你这副受伤的表情,我觉得好痛快。”
谢宴生自虐般靠近她,“既然如此,不如让你更痛快一点。”
沈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拖进卧室,推倒在床上。
谢宴生扯开领带,单膝压上床垫,沈愿以为他在此刻还要对自己做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想去拿床头的台灯砸他,反被他擒住手腕按在头顶。
头发也在此时散开,凌乱地铺在床上。
男人俯身凑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上次在这张床上,你抱着我,在我身下一遍遍说爱我,是假的?
看着我与爷爷反目,为你翻遍公司所有角落找证据,你是不是很开心?
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的甜言蜜语戏耍,你是不是很解气?”
谢宴生衬衫上的酒气熏得沈愿眼眶似被烈火烹烧般生疼,她抬脚想踹开他,却被他单膝压住腿根无法动弹。
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被他压制得无法反抗。
沈愿突然放弃挣扎,快意地笑起来,笑得心脏阵阵抽痛,“不仅爱你是假的,想和你生孩子也是假的,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装得好累……这出戏我演够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成爱你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谢宴生抬手捧她的脸,拇指抚过她发红的眼尾,“你不爱我,为什么这么痛苦?”
沈愿像被他手上温度烫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掌心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谢宴生没有躲,也没有恼怒,任嘴角血丝滑下,再缓缓转过来,红着眼眶问她,“解气了吗?”
沈愿僵住。
他俯身亲吻她眼角不断涌出的热泪,咸涩的滋味蔓延到四肢百骸,颤抖着说出那些迟来的歉意。
“对不起,沈愿,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隐瞒你母亲下落,对不起。
在游艇上没第一时间救你,对不起。
因自私的占有欲伤害你,对不起。
沈愿……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