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拜过嫡母苏氏,就回宜春殿歇着了。
李承乾陪苏氏用过晚膳,将李觉哄着睡下,又去看了李弼,同房侧妃闲聊了几句,这才拐去宜春殿见李象。
李象正在研究图纸,炉子里炭烧的火红,茶壶咕噜噜冒着烟雾。
看到父亲进来,李象慌忙放下笔,眸底可见的泛起了光彩。
“阿耶,你来了。”
“快一年没见你了,想死阿耶了。”
李承乾含笑走上前,一把抱起李象,成功将李象羞得满脸通红。
“阿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
李象十一岁了,在未来这个年纪才五年级,不过封建时代人平均寿命低,人被迫早熟,李象也算半个大人。
李承乾将人放下,径自走到茶案前落座:“钱塘同长安气候差异颇大,这一路风尘仆仆,你受苦了。”
“坐车是累,睡一觉已经好多了。”
李象走过去,挨着父亲落座:“阿耶管着尚书省,白日里抽不出时间,陪母妃用过晚膳,看过几位弟弟,过来时日,必定不会早。”
李承乾含笑看着李象:“所以七宝擂茶,只有七宝,没有茶叶。”
“阿耶精通药理,怎会不知,惜福养身,莫过于寝有时。”
李承乾听明白了,李象不仅在算学上颇有天分,医道也在涉及。
“一年不见,阿耶,你憔悴了许多。”
李承乾抚上李象的鬓发,父子久别重逢,他以为有千言万语,此刻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当年受我之累,弘文馆的师傅对你多有怠慢,我知道,你并非不通文字。”
李象心下一痛,思及过往,差点儿没控制住落泪。
“父亲,当年和现在,我只能是文字不通,所以偏爱算学等偏门。”
今日他拜见皇祖时,看出了皇祖眼底的冷意,刚开始他还不明其意,直到李觉出现,他瞬间了然。
皇祖经了玄武门兄弟阋墙,又因自己宠溺李泰,险些造成父亲和李泰重走当年玄武门的路。
父亲疼他虽未在封赏上盖过李觉,情义上却是不相上下,皇祖为李觉忧虑,皇祖怕自己一旦闭眼,父亲犯了糊涂,想要用他换掉李觉。
他知道,父亲不会,父亲疼爱他,不会愿意拿他冒险,将他置入险境。
父亲的情感不太多,但绝对有情,太子妃是父亲糟糠之妻,父亲不可能背弃太子妃,毁掉李觉。
可是,皇祖不信一切枉然。
李觉聪慧,皇祖寄予厚望。帝王多疑,他和父亲,眼下都承担不起皇祖的雷霆手段。
李承乾伸手揽过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李象出言安慰父亲:“常言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阿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李承乾松开李象,缓和了一下自己不怎么平和的情绪:“象儿,找你回来,是要你给我帮忙。”
李象道:“这个父亲在信中已经讲过,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李承乾揉揉儿子脑袋,笑着说:“就是一些数值计算,操作流程比较麻烦。原本我要自己做,可尚书省那边实在忙得很,就只能把你叫过来了。”
李象笑道:“我和师傅在钱塘的事情早就结束了,师傅说回长安事多,出去一趟,自是要好好松快一阵子。”
李承乾轻笑,李淳风还挺会享受,不过能理解,朝廷掏钱,自个儿在外旅游,不用点卯,时间支配完全自由,他要是李淳风,他也这么干。
“李先生随性而为,让我好生羡慕。”
李象看着父亲脸上的艳羡,不由得心痛,父亲也是随性的,又是从那样好的时代而来,被困在这一方世界,父亲心中应该也是苦涩的。
“父亲,你要上早朝,快些回去休息。”
“陛下给你和穆穆封王,你回来了,要择日在太极殿行册封礼,明日尚衣局的人过来给你裁衣裳,你也早些睡下。”
离开宜春殿,李承乾有些怅然若失,孩子长大了,不似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了。罢了,生在李唐皇族,早些醒事,是幸事。
李承乾失眠了,熬夜画了一夜的漫画,翌日走路都有些飘。
李世民看了眼承乾,觉得有些脑壳疼。
“昨夜跟你儿子彻夜长谈了?”
李承乾摇头:“臣把需要计算的东西,以及相关实验步骤给象儿送过去之后,就回显德殿了。”
“那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失眠了。”李承乾不好说儿子长大了,同他不似从前亲近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孩子回来了,开心啊!”
开心到失眠,李世民能够理解,毕竟当年得知颉利被擒获,他也开心的夜不能寐。
“大臣们问起,可不关我的事情。”
李世民觉得他背的黑锅实在是太多了,那日承乾不吃午膳,他呵斥了几句,大臣们那个目光,就差没说他吓得承乾不敢进膳。
说出来,李世民还能辩解几句,问题是大臣们不约而同的闭嘴,搞得被“冤枉”的人也不好争辩,显得欲盖弥彰,这种刻板印象,李世民郁闷的不行。
“父亲放心,趁会给大臣们解释清楚原因。”
李承乾不好吐槽,他刚开始来的时候,处处跟皇帝对着干,刀刀往皇帝心里捅,搞得皇帝破防,不止一次对他动手,他丢了颜面,皇帝也背上了“殴打”太子的锅锅,以至于他稍微出点儿什么事情,大臣们下意识就是皇帝又把太子给打了。
他很努力的解释,尽全力的澄清,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大臣们的第一想法,大多都是皇帝打了太子,还要强迫太子出来作伪证,不用说我们都懂。
早朝李承乾才落座,萧瑀第一个开口询问起了李承乾的憔悴,李承乾照例解释:“昨夜睡不着……”
不能是李象回来了,开心的睡不着,也不能是惆怅儿子长大了,跟他不亲近了,思来想去,李承乾道:“左右无事,就把《诗经》画成画本子。”
“殿下给陛下的寿礼不是《庄子》吗?怎么又加了《诗经》?”
李承乾脑袋轰隆一声,萧瑀老爷子想象力有点儿丰富,误会大了。
“宋国公误会了,《诗经》是给穆穆看的,认字启蒙。”
高士廉一听这话,直接出列。
“殿下,臣斗胆要一份,给家中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