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嘉靖说道最后,徐孝先不由瞪大了眼睛。
但好在此时的他是低着头,并强忍着没有惊讶的去看嘉靖。
而此时的嘉靖,在狠狠的发泄、吐槽了一番心中的怨气后,则是低头端起了菽安正好放到了手边的茶盏。
于是又是一阵叹气:多好的青花啊,怎么这混账东西就这么不小心。
平复了心头震惊心绪的徐孝先,不由偷偷望向一旁的黄锦。
见黄锦神色同样有些不自在,于是偷偷低声道:“黄公公,皇上今日不会是……喝了吧?
这怎么……。”
“滚蛋!朕也就晚上偶尔小酌几杯,你何时见朕中午喝过酒?”
徐孝先显然没想到嘉靖耳朵如此灵,自己这么小声都被他听见了。
骂完徐孝先后,嘉靖则是看向了黄锦。
随后神色又变柔和道:“黄大伴,朕刚才那番话你往心里去了?
哈哈……朕可不是在影射你跟陆炳啊。
你们二人跟他们不同,你们对朕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而且朕也信你们二人并无私心杂念。”
徐孝先诧异的看了看嘉靖,又扭头看了看黄锦。
后知后觉的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刚刚嘉靖那一番话,让黄锦往心里去了!
难怪说黄锦怎么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
所以回过味来后,让徐孝先感到惊讶的是嘉靖的敏锐与睿智。
显然他心里很清楚黄锦、陆炳能力不足的短处。
但就像他刚才所说,很多事情上哪怕身为皇帝他也是没有办法。
不用这些虽知根知底、但能力不足的人,他身边又有谁人可以信任呢?
要不然怎么可能差点儿被宫女勒死呢?
尤其是刚登基时,想必嘉靖每天晚上都会因为屁股底下的龙椅而睡不好觉吧?
如今虽说龙椅是稳了,可他又迷恋上了修道。
所以就更没时间去了解、提拔、任用一些能和他心意的官员了。
难道也是因此就造就了内阁的一家独大?
独断专行?大包大揽?
一时之间,徐孝先也不知道嘉靖这般对大明的国运而言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任由内阁一家独大,嘉靖倒是可以做个专心修道的悠闲皇帝。
而若是不想内阁一家独大,他自己又不愿意亲自理政,那么发展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嗯,不错,那就是皇帝跟前的亲信借助皇帝的威势压倒群臣,得到处理朝政的大权。
东厂!
锦衣卫!
这不就是后期大明朝的真实写照么?
想到此处的徐孝先不由抚摸着下巴:是不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最终的结果也会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比五?
“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嘉靖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徐孝先回过神,看向嘉靖呵呵道:“没什么,臣在想怎么说服户部尚书,愿意把户部所有的银子存放在北镇抚司。”
嘉靖看了看徐孝先,叹口气道:“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上次就提醒过你莫要好高骛远,你这是这只耳朵另外一只耳朵出,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
“臣不敢……。”
“知道你不敢。”
嘉靖冷哼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朕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这边事情刚有了一些眉目,你就立刻打起了下一步要做什么的小算盘。
但朕还得提醒你,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你北镇抚司的一亩三分地,你愿意怎么折腾朕都可以纵着你。
可你要是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就算是朕能容你,你觉得那帮臣子也能无动于衷?
任由你徐孝先予取予求?
去年的三百多万两银子,到现在惹出了多少事儿?
你自己难道心里一点儿也不清楚?
还是你没感觉到已经有人在针对你了?
递到朕这里弹劾你的上疏,不说有百份,但也有七八十份了吧?
而且就算是话说回来,这每一次总不能都是别人不对,只有你最无辜吧?
人在做天在看,正所谓: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
凡事你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这因果朕参不透,想必你……呵呵,怕是都听不懂吧?”
徐孝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嘉靖的毒舌领教过,但今天这般毒的跟五步蛇似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是,臣定当铭记在心。
往后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
反正臣还年轻,皇上您也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是臣过于着急了。”
嘉靖满意的点着头:“不管你能不能悟透参通,但这番话就已经让朕很满意了。
往后一定要切记,民间不是也有这么一句俗语么:莫要贪多嚼不烂。
回去吧。”
嘉靖摆了摆手,眼神中似有期待。
甚至就连一旁的黄锦,以及正在沏茶的菽安,此时都不由望向徐孝先。
甚至菽安还在嘉靖看着徐孝先时,偷偷以眼神向徐孝先使眼色。
但徐某人压根儿没意会,老老实实的行礼后,便走出了廊亭。
嘉靖望着那修长高大的背影,也是有些发愣。
这是跟自己较上劲了?
还是说……他真的不在乎?
“这……。”
嘉靖看着渐行渐远的徐孝先,不由对黄锦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是他已经彻底给忘了吗?”
“皇上,奴婢虽不知徐镇抚这时候是不是把那件事儿给忘了。
但奴婢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从元日前散尽了千金后,徐镇抚确实不曾再提及过……哪怕一个字。
所以……皇上,奴婢觉得徐镇抚应该是真没把那千金当回事儿。”
嘉靖望向远处,徐孝先的身影此时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也是,是朕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嘉靖又是叹口气,不由又想起了徐孝先的立世格言: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对了,皇上,可能从另外一件小事儿上,就能窥出,徐镇抚确实不是贪财之人。”
“哦?什么事情?”
嘉靖不由好奇问道。
“徐镇抚去了一趟草原,捡了一对儿同父异母的兄妹回来。
哥哥的母亲鞑靼人,妹妹的母亲乃是咱大明女子。
皇上您也知道,徐镇抚的家本就不大,不过巴掌那么大小个院落。
如今多了两张嘴,可杨增当初那间倒座房,却也还给杨增保留着……。”
“你这是羡慕人杨增往后老有所依了?”
嘉靖调侃着黄锦道。
黄锦坦然一笑:“奴婢岂止是羡慕,实在是嫉妒的很啊。
不过奴婢要跟皇上您说的不是奴婢嫉妒这事儿,而是杨增曾提议给徐镇抚跟他寡嫂在内城重新买一间大点儿的宅子。”
“徐孝先没答应?为什么?”
嘉靖好奇问道。
“杨增跟奴婢说,是叔嫂二人住习惯了他们那巴掌大小的院落。
但其实杨增猜,可能是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不就是住习惯了所以才舍不得搬离吗?”
“非也。”
黄锦摇头笑道,一旁的菽安也是听的聚精会神。
甚至还有心思飞快的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啊?那往后自己跟妹妹出宫了该住哪里啊?
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叔嫂二人虽未明说,但杨增猜,可能是因为去年收拾院子花费了不少银子,所以这才舍不得搬离。”
“就……就他那巴掌大小的窝去年能花多少钱?
一件朕能上眼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舍不得搬了?”
“据说林林总总都算上,好像也差不多快要百八十两了。
一些木料跟石料也是花了真金白银的。”
嘉靖不置可否,说瞧不上眼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也不得不说,那个小院被叔嫂二人经营的倒是蛮温馨的。
无论是那别具一格,兼顾着待客的餐厅,还是那不大的正房厅堂,倒是都给他留下了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子淡雅与闲适的味道。
但不管如何,对他嘉靖而言,还是地方太小了。
所以在他眼里,顶多算是个……狗窝!
“内城替他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买下来。”
嘉靖喝完手里茶盏的茶,放下茶盏起身,想了下继续道:“这件事情不必声张,更不能让他知道。
从现在起到元日,若是他做的真合朕的心意,朕赏赐给他。
若是不合朕的心意,只会给朕找麻烦,那就让他继续窝在他的狗窝里。”
“是,奴婢记下了。”
黄锦心里显得很高兴,已经暗暗想着,看的宅子一定要比大才行。
而且一定要给自己留个房间是最好了。
在嘉靖起身后,随即也急忙跟着起身的菽安,高耸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了几下。
能够看到菽安好像也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往后不管是使唤的丫鬟,还是给那家伙做妾,最起码总算是有个完全属于自己避风挡雨的一方小天地了。
徐孝先离去,这才有太监去告知严嵩、徐阶等臣子:一个时辰后,皇上小憩后召各位大人觐见。
严府。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严世蕃待在工部的时间也就越发短暂。
匆匆过来打个照面,而后人便消失于工部更是常有的事情。
一家奢华的酒楼前,一架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口,随即便看见酒楼内诸多人前呼后拥的捧着严世蕃走了出来。
“严大人请。”
其中一人弓腰驼背道。
严世蕃随意的摆摆手,而后便匆匆上了马车,另外一旁的赵文华,则是与其他人一一招呼着,而后这才跟严世蕃上了同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