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熟路,随着老鸨钱令仪前往乐泽阁。
此时徐孝先才察觉,钱令仪今日对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怎么又恭谨了几分。
但不等他把心头的疑惑问出口,就在距离乐泽阁不远处时,只见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正含笑望着他们二人。
看着男子善意的笑容,徐孝先在目光接触时也还以微笑。
再近了几步,徐孝先才发现,此人原来是刻意在此等候自己。
“徐公子……。”
“嗯。”
“嗯?”
徐孝先跟中年男子不约而同的嗯了一声,只是语气大不相同。
钱令仪愣了下,瞬间有些紧张与尴尬。
没办法,一紧张,让她给忘了这两尊她都得罪不起的大佛竟然都姓徐。
不过不等钱令仪再次介绍,那中年男子就自我介绍道:“在下应天府徐邦瑞,对徐镇抚的大名可是闻名已久了啊。
今日有幸相见,果然是如成国公所言,一表人才啊。”
“徐……。”
徐孝先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怎么称呼徐邦瑞。
不错,徐邦瑞,当今魏国公徐鹏举之庶长子。
也就是徐孝先还为军匠时,曾跟吴仲、陈不胜等军匠,背地里曲曲人家徐鹏举在应天府南京,被百姓称为草包国公的徐鹏举。
魏国公徐鹏举的夫人张氏早亡,并未给徐鹏举生下一儿半女。
而眼前的徐邦瑞,则是妾室所生的魏国公府长子。
但因为乃是妾室所生,加上徐鹏举又格外疼爱另外一个小妾所生的次子。
因此有传言,徐鹏举打算在自己老了后,要把魏国公的爵位传给次子徐邦宁。
因而如今徐邦瑞在魏国公府的地位,多少是显得有些尴尬。
“若是徐兄弟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徐大哥便是。”
徐邦瑞显得彬彬有礼、儒雅沉稳,微笑道:“毕竟,五百年前是一家。”
徐邦瑞这番主动结好之言,让徐孝先听的心头竟是很舒坦。
不像平日里一些想要巴结、结交他这个掌印镇抚的其他人,话说出来后,便自带一股让自己嫌弃的味道。
当然,这也可能跟人家显赫的家世有关。
所以才让徐某人听着是那么的舒服以及……顺杆往上爬。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徐大哥你客气了。”
徐孝先含笑说道。
“那是自然,即便不同姓,徐兄弟也不必跟我客气才是。”
徐邦瑞含笑继续道:“不过……如今徐兄弟可是锋芒正盛啊,我这明月阁自元日过后,可是被明玉楼给压下去了大半。
所以往后,还望徐兄弟高抬贵手,能够给你这个徐大哥留口饭吃才是。”
“啊?”
徐孝先惊讶的看着徐邦瑞,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难以置信道:“明月阁是徐大哥的?”
他猜想过诸多权贵的身份,但从来没有想过,这明月阁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魏国公府的买卖!
“手底下的人非要这般折腾。”
徐邦瑞谦虚解释道:“一开始只是想在京城找个落脚点,免得每次来京都要麻烦其他人。
你比如像陆指挥使。
后来不知不觉的就一发不可收拾,谁能想到还做成了如今的规模。”
“徐大哥果然是将门虎子啊,随随便便就能折腾出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明月阁来。”
徐孝先佩服道。
徐邦瑞哈哈一笑,奉承的话他听的太多了。
包括此时徐孝先的夸赞,一听就知道假得不能再假了。
但他并不介意。
毕竟,两人不过刚认识,任谁也不会立刻跟你掏心窝子不是?
但尽管如此,两人之间因为同姓的缘故,多少还是有些惺惺相惜,或者是彼此都愿意主动去亲近对方的意思。
“之所以一直不曾跟徐兄弟你相见,还是因为我人并没有在京城,一直都在应天府。
所以这刚来京城,便立刻让成国公约了徐兄弟你。
加上这买卖于国公府的颜面而言也不符,所以知道我是明月阁东家身份的,哪怕是在京城也是少之又少。”
“徐大哥放心,我明白。”
徐孝先识趣的说道。
徐邦瑞又是哈哈一笑,道:“当然,就算是我今日不约徐兄弟,或者是不露面。
但我相信以徐兄弟任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这明月阁真正的东家是谁了。
所以与其麻烦徐兄弟你暗查,还不如我主动现身好。”
“徐大哥言重了。”
徐孝先摇头笑道,到了现在,两人废话说了这么多。
他还是摸不清楚徐邦瑞目的是什么。
脸上带笑,嘴上也继续客套道:“实不相瞒,我可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查探徐大哥的想法。
何况,明月阁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北镇抚司就算是再有能耐,也不敢随意去暗查的。”
“对了,光顾着跟徐兄弟寒暄了,差些忘了正事。”
徐邦瑞微笑道:“徐兄弟里面请。”
随后徐邦瑞亲自带徐孝先前往乐泽阁,一旁的钱令仪便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陆指挥使跟成国公已经来了,他们让我在乐泽阁与他们一同等候徐兄弟到来便是。
但我想了想,今日可是你我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又是明月阁的东家。
所以无论如何,都该出来迎接你才是。”
“徐大哥你这番可真是折煞我了。当该听成国公跟陆指挥使的建议才是。”
徐孝先客气道。
乐泽阁。
徐孝先的目光在匆匆扫过朱希忠、陆炳以及另外一名男子后,便开始在众多丫鬟女子中寻找自己徒儿裴南亭的身影。
直到在角落看到了亲自抚琴的裴南亭后,徐孝先这才把视线转移了回来。
而那位有着鹰钩鼻,眼神颇为锐利的男子,经徐邦瑞介绍,赫然是云南黔国公府的沐朝弼。
此时的沐朝弼,虽一直以都督佥事的身份镇守云南,但还不是黔国公。
嘉靖二十六年,沐朝弼的兄长黔国公沐朝辅去世。
从而爵位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沐朝弼兄长沐朝辅四岁长子的身上。
因其侄儿年幼,所以嘉靖便命沐朝弼代替侄儿以都督佥事的身份镇守云南。
而到了嘉靖二十八年,沐朝辅年仅六岁的长子病逝。
爵位因而便落在了沐朝辅次子的身上。
也就是这一年,沐朝辅的妻子上书嘉靖,恳求嘉靖接她们母子二人前往京城居住。
但不等母子二人起程前往京城,沐朝辅的次子也突然暴病夭折。
消息传到京城,坊间便出现了各种传言。
但不管是哪一种传言,都对眼前的沐朝弼不利。
所有的各种传言与流言蜚语中,最为让人津津乐道,愿意当作真相的。
便是因为沐朝弼不愿意交权于自己的侄儿,想要继承黔国公的爵位,所以先后害死了自己的两个侄儿。
要不然怎么可能嫂子跟侄儿刚恳求前往京城居住,然后侄儿就暴病夭折了呢?
这事也太蹊跷了不是?
在沐朝弼不动声色的打量徐孝先时,徐孝先同样也在含笑打量沐朝弼。
相互见礼后,几人之中,徐孝先的身份就越发不够看了。
朱希忠、徐邦瑞、沐朝弼,三个在大明传承了百年的豪门贵族。
陆炳,当今皇上跟前最为信任的心腹重臣。
老娘还是嘉靖的乳母,自己又是锦衣卫指挥使。
所以徐孝先一个小小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在四人面前,就像他的年龄一般,压根儿没办法跟人家比。
因而落座于末位的徐孝先,要不是还有他徒儿的丫鬟栖乐有眼力见,恐怕徐镇抚就该亲自给四位大佬端茶倒水了。
裴南亭在角落依然安安静静地抚琴,琴声也如流水般清澈悦耳。
即不会打扰几人之间的说话寒暄,又能够使得整个厅堂一直都处于轻松悠然的雅意当中。
显然,这可是极为考验琴技高低娴熟的差使。
也难怪裴南亭得亲自坐在角落抚琴了。
毕竟,面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嫌贵。
当然,除了她师父。
裴南亭一边抚琴,一边任由心神漫游的胡思乱想着。
而这边,喝茶的几位中,陆炳的兴趣跟情绪看起来也不怎么大,时不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徐孝先在旁听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今日这酒宴的目的,跟他第一眼见到沐朝弼时,猜想的一般无二。
徐邦瑞、沐朝弼同时出现在京城,不为别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给沐朝弼跑官要爵。
之所以徐邦瑞会如此上心,则是因为沐朝弼是徐邦瑞的小舅子。
“在下虽远在云南,但都有耳闻无论是陆指挥使还是成国公,或者是这位小兄弟,如今可都是皇上倚重的臣子。
所以……明人不说暗话。
这件事情若是能成,沐某对三位必有重谢。
因而还希望三位能在皇上跟前,替沐某美言几句。
加上沐某这一次恐怕也无法在京城多做停留,因而也就不跟三位客气了。
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一会儿便用给三位准备的礼物先赔罪了。”
沐朝弼的鹰钩鼻子显得很突兀,所以哪怕是善意的笑容,也还会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份老谋深算,能不能算的明白。
沐朝弼说完后,陆炳、朱希忠、徐孝先三人中,显然还轮不到徐孝先立刻站出来充大尾巴狼。
陆炳的目光缓缓望向了成国公朱希忠。
毕竟,论起家世背景来,他们三人都是世代功勋。
所以最有资格的发言的,便是他朱希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