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在第一场霜降过后维利卡河北岸原本连绵的荞麦田也早已收割完毕。
裸露的黑土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褐色荞麦壳,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独特的谷物清香。
此刻,这片奉献了丰收的土地,正沉默地见证着一支钢铁大军的集结。
在叶格林与费拉教长达成一致意见后,根据地的战争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一份由最高执委会签署的命令,调集了整整四个主力团,超过八千名革命军战士开赴了维利卡河北岸。
不仅如此,之前从帝国军手中缴获、经过精心维护和训练的整个炮兵部队加入了出征的队列,这其中包括二十余门轻重不一、擦得锃亮的山炮和所需的弹药辎重。
与此同时,圣殿骑士团的营地也矗立起来。
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他们装备精良,纪律森严,在精气神上与革命军不分伯仲并自成一格。
随后,贝内托主教亲自率领的五十人圣光教士团也抵达了。
这些教士并非战斗人员,他们穿着朴素的灰袍,携带的是医疗包、圣徽和厚重的典籍,他们之后将作为战场的辅助部队帮助大军抵御瘟疫的侵扰。
贝内托主教的到来,让费拉教长有些不适。
那次信仰的冲击依然让他心存芥蒂,但他还是以军人的身份接待了主教。
在临时指挥所的帐篷外,贝内托找到了正准备避开的费拉。
“马尔切洛,”贝内托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这个,你带上。”
他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枚古朴的黄铜胸针。它的造型是一只环绕着火焰的飞鸟,工艺古拙,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光泽。
费拉教长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去接。
贝内托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这是圣者的指引石,一位值得敬仰的前辈前段时间赠与我的。”
“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应该能记得它就是教廷失落在那场神降之战的圣物之一。”
“根据圣典记载,圣者的指引石最大的作用是能够储存圣光能量。”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费拉。
“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马尔切洛。但请不要因此拒绝一份能增加你和孩子们生还几率的力量。”
“我已经在里面帮忙搜集了不少璀璨圣光,应该能在关键时刻,解决你圣光储备不足的困境。”
费拉教长沉默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枚胸针,又看了看贝内托苍老却清澈的眼睛。
最终,他伸出粗糙的手,一言不发地接过了胸针,紧紧地握在手心。那黄铜上传来的微温,不知是主教的体温,还是其中蕴含的磅礴圣光。
“保重。”
贝内托主教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
费拉将胸针仔细地别在内衬衣上,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胸膛,却仿佛真的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心安。
他将目光投向庞大的集结地,很快就被革命军的效率所吸引。
只见一队队革命军战士,从不同的方向开来。
他们并非浩浩荡荡的整体,而是以连、排甚至班为单位,多则数百,少则几十人,如同溪流汇入大河般,井然有序地抵达指定区域。
令人惊叹的是,这些原本不属于同一建制的队伍,一旦到达,几乎不需要上级过多指挥,就能自发地、高效地运转起来。
最先到达的连队,在政工干部的简短动员后,立刻抽出人手,进入旁边的林地,开始有选择地砍伐树木。
后面抵达的部队,看到这一幕,会极其自然地加入进去,不是等待分配任务,而是主动找到自己能干的活,有人负责削砍树枝,有人合力扛起原木,有人开始清理营地地面的杂草碎石。
整个营地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人都是忙碌而有序的工蜂。
以惊人的速度,一座座简易却坚固的营房、库房,甚至还帮圣殿骑士们建立了马厩和训练场。
更让费拉教长这位老行伍惊讶的是,他们在规划营地时,竟然特意划分出了独立的开水房、厨房和医疗区!
沟渠被挖出以保证排水,厕所被设置在远离水源的下风向。
这支军队的卫生条例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每天清晨,都能看到战士们用自制的牙刷和牙粉刷牙,用温热水洗脸。炊事班永远烧着大锅的开水,所有人喝水必须喝烧开后的水。每天晚上睡前,用热水泡脚几乎是铁律。
只要条件允许,他们甚至会搭建临时的澡堂,想尽办法隔三差五洗个热水澡。
“真是一支爱干净的军队……”
费拉教长喃喃自语,他一生见过无数强军,但如此将“讲卫生”提升到纪律高度的队伍,他确实是头一次见。
他深知,能执行如此繁琐日常条例的军队,其内在的组织力和执行力必然极其恐怖。
欣赏之余,一股不服输的攀比心也在他心中升起。
他转身走向圣殿骑士和教士们的营地,脸色一沉。
“看什么看!都觉得自己的骨头生锈了吗?”
他的咆哮声如同雷霆,吓得几位正在整理仪容的年轻骑士一个激灵。
“从今天起,训练量加倍!”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自己,你们好意思自称精锐吗?”
他甚至将目光投向了那群相对养尊处优的圣光教士们。
“还有你们!也别闲着!”
“真以为上前线是去布道吗?给我跟着一起练体能!没个好身板,等敌人追上来的时候,你们连逃跑的力气都不会有!”
于是,在北岸的集结地这里,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一边是革命军热火朝天地建设营地、学习战术、进行班组配合训练;另一边,则是圣殿骑士和圣光教士们在费拉教长的督促下,进行着近乎严酷的体能和战斗训练。
这其中贝内托主教的弟子塔博尔,更是受到了费拉教长“无微不至”的特别关照,被操练得苦不堪言。
在这种略带竞争却又目标一致的氛围中,半个月的磨合期飞快过去。
圣血历1289年十一月初,在寒风初起的一个清晨,嘹亮的军号声划破了维利卡河北岸的寂静。
大军,开拔了。
八千革命军战士、两百圣殿骑士、五十名圣光教士,以及庞大的炮兵和辎重队伍,如同一条钢铁与信念汇成的洪流,迎着初冬的寒风,坚定地向着北方那片被瘟疫与黑暗笼罩的土地,开始了漫长的进军。
费拉教长骑在战马上,回望了一眼南方根据地模糊的轮廓,摸了摸内衬衣上那枚温热的黄铜胸针,随即调转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前方未知的征途。